“我只好奇一点,你之前杀人也是一向如此利落,不留一点活口?”他眸中带着些探究,紧紧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我一惊,方才我一剑令阿紫殒命,没有给她丝毫开口的机会,落在赵硕眼里竟是我怕她吐露出什么所以一剑毙命,杀人灭口。
刺杀果决,我一向如此,想不到如今却是弄巧成拙。
我愣在当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怔忡间,已有几个侍魏过来抬走尸体,打扫现场,整个过程没有一人开口,皆是面无表情,行动迅速。
凶器,尸首,血泊,不一会,庭院里便只剩下我脸上的血污,和赵硕袍子上的暗黑痕迹,可隐约辩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我回过神来,赵硕似笑非笑,还在等待我的回答。
“于归不会与如此莽撞之人为谋,打草惊蛇。”我单膝朝赵硕跪下,双手抱拳,坦然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他听完,直起身来,双手背后,嘴角笑意愈来愈清晰。
他看着我,眼中略带激赏之色,“身为女儿身,未免可惜了些,起吧。”
听完他这话,我颇有些意气,依旧跪地不起,不卑不亢地回他:“于归觉得,公子此言,有失偏颇。且不论女儿家出嫁从夫,孕育儿女之伟大,光是女人这一身份,便可做男人所不及,思男人所未料。古往至今,即便是出身风尘之女子,亦是惊才绝艳,不输男人分毫。也请公子以后不要看低女儿身。”
我一鼓作气一吐为快,他带了丝玩味看着我,一言不发,随即却转过身朝院外走去,“剩下的竹叶青就便宜你了。”
我顾不得想他方才的表情有何深意,先他一步抢道:“于归还有一事不明。”我依旧跪着。
他停步,侧头待我开口。
“为何是今日,今时,此地?”他知我问的是阿紫的事,为何不早不晚偏偏这样发生。
他偏过头去,了无起伏地道:“自命不凡易折,妄自菲薄非智。”
说完这话,身影便消失在了院外。
看来他今日来此,意不在为我过什么生辰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为了一来确认阿紫的身份,二来试探我的忠诚,若是我确无二心,亦正好借此机会试探我武功究竟如何。
不是什么战事紧张而无暇顾及我,只是,他不信我。
若是今晚我反应稍慢,最迟明早,赵硕就会一了我之前所愿,放我出宫,他的身边从不需要一个武功远在他之下的人。
若是我反应奇快,可能已活不过今晚,赵硕亦不需要一个武功高于他的人留在身边徒增祸患。
一进一退皆是深渊,一举一步皆是陷阱。
暂不论我尚不知为何赵硕要说这样一句话来提醒我想通种种因由,但凭我已想到的环节,已是令我心惊胆战,冷汗涔涔。
天下的王室贵胄,究竟生活在怎样一种可怕的阴谋与圈套中。
待我将前因后果浅悟一番后,庭院中已是清冷入寂。
唯剩一桌残羹冷炙和半壶未饮完的残酒。
时近亥时,我才恍然记起今晚尚未用些吃食。
索性坐下,随意拾起银箸。
赵硕遣人送来的饭菜,虽非山珍海味,却已是我在陈宫所见不到的。
而此刻吃来,却是味同嚼蜡。
今日变故突生,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品尝珍馐的心境了。
与我相处几近一月的阿紫,平日里皆是开朗有余,内敛不足,成日只顾着李止的行踪。又见她年岁与我相近,叽叽喳喳确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该有的心性。
却没想到,之前的一切,皆不过是伪装罢了。
想杀赵硕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而阿紫,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我不知她是孤身而来,抑或身后有更大的势力。
只是,一个刚过及笄之龄的女子,便这样悄无声息地殒命于这偌大的深宫之中。
无人问起,无人关心。
“阿紫,这杯酒我敬你,你我二人虽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同是女子,我敬服你的勇气,只是,若有来生,莫要这么傻了。”
说罢,我一仰头饮尽杯中佳酿,决绝而干脆,似是对阿紫的悼念,又似与过去那个无能的自己了断。
我抬手拭去颊边血污,记起今日还是我的十七岁生辰。
只不过,青锋染血,残酒已凉。
这样的生辰,不过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