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外头人事简单,也不容易遭宫里其他女人暗算,她要是能在这一趟怀个阿哥就更好了,有了儿子,就想要儿子活下去,想要儿子过得好。她出身于翊坤宫,就是投了别人,估计也没人敢收。姨妈更不会接受她,谁让她长了那样一张脸呢?她如今在御前伺候,要是身子重了,总得要住到东西六宫。要想保住孩子不被算计死,还是得来求我。到时候,想让她做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
“其实原本没想着这事儿这么容易,但二爷手眼通天,又愿意帮忙,我就只能千恩万谢,求着您解了我这危局了。”
苏勒说着,格外认真地注视着唐二。看也不看,就在棋盘上最胶着的位置落下一子,继而手摆了个邀请的姿势,“您请。”
唐二长出了一口气,“你总能让我惊讶。果然宫斗是女人们的天下,你虽然还小,却也是个女人。”
“这叫什么宫斗?无非是顺水推舟。你叫人给宁楚带个话,就说……说我对不起她,没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保护她,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南巡先生也会去的,我会托先生暗中照顾。”
“你这是什么用意?我不是说了,就算的宁楚跟安嫔有些相似,性德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其他的心思的。一辈子,和皇上的一个女人有关系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
“可她喜欢先生,就算现在不喜欢了,从前应该也是喜欢的,”苏勒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
“哈哈,竟然还有二爷不知道的事儿。”
“这有什么可笑的,你方才还宝贝你那先生宝贝得不行,这会儿又把他往火坑里推。男女情爱的事儿最是敏感,我以为你明白的。”
“既然先生心里没什么,那就出不了什么事。这话我不会对先生说,只是跟她知会一声而已。就算我们再怎么说皇阿玛的不是,也不得不承认,阿玛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宁楚年纪还小,心还不定,我怕她看多了那些情情爱爱的诗,对阿玛动了真爱。女人一旦爱起来,可就别想着让她做什么有利于我们的事儿了。倒不如让她对先生,存上一丝念想。二爷放心,我让何玉柱跟着去,看着她。”
“哈哈哈,好!好!这样一来,倒像是我的学生了。就是不够厚道。”
“不厚道的是我阿玛。我让您帮忙转达的话,是真心的。我确实觉得对不起她。”
“听你倒是挺有计划,像是早就想好的,”唐二落下一子,“你教她下棋,很难说存着什么心思。”
“所以才觉得抱歉。”
“她不过是你的奴才。”
“可我当她是姐姐。利用自己亲近的人,滋味不怎么好受。”
“也不用太自责。我能理解,其实你这样的做法,也是为她好。其实在宫里头,有个心爱的男人,哪怕得不到,只是想着念着也是好的,能把心填满了。性德可能不会回应她,却也不会真的无动于衷。他是个多情的人,或许并不值得一个女人用一生去爱,可宫里爱上谁都比爱上皇帝强一些,皇上的心不在女人身上。”
“看不出,二爷还会安慰人呢。”
“你心不错,不算没有底线,却也狠得下来。”唐二指了指棋盘,“该你了,快收官了。”
苏勒笑着点点头,也下了一子,“您今天有点儿不在状态,我这都快赢了。”
“少抖你那一身的羽毛,”唐二嗤之以鼻,“你的算力跟小孩子比的确不错,跟我比还差点儿。能赢我,可还早呢。”
“就算曾经是二爷手下败将,那也总要有翻身的一天吧?我就是个小孩子啊。下棋不过游戏而已,比小孩子强就可以了。事事比人强,风头都被我占尽了怎么行?”
“呦呦,看不出四公主还是个懂得收敛锋芒的人呢。那,你的钱还赚不赚?”唐二调笑道。
“啧,怎么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回正题回正题。钱当然得赚!揆叙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们满洲人到了十一二岁也就该开始学着当家了,管管生意上的事儿对揆叙来说游刃有余。就算不对他言明十三衙门的难处,我也有信心他会帮我。我们的交情,根本不用那些有的没的。”
唐二有些审视地看了苏勒一眼,“难不成……”继而又摇摇头,“看你就是个黄毛丫头,应该也没这么大魅力。”
“您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听不懂?我还当你真不是个孩子,什么都明镜似的呢。哈哈哈,但愿是我多心了。”
“是您不懂。我跟揆叙,那可是过命的交情。我们一起出的痘,又一起死里逃生。揆叙还说过要做我的奴才,不过被我给回了。”
唐二探过身子,离苏勒只有一尺远,一动不动地盯着苏勒的眼睛。苏勒有些防备地向后仰了仰身子,一脸不解地回望唐二,“看什么?”
“看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四公主。你说你明明是挺精明的一个丫头,怎么遇上了纳兰家的人,就变傻了?他们兄弟两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样五迷三道的。不计一切代价要帮那个性德也就算了,毕竟是你的老师。揆叙一个小孩子,怎么就得了你的青眼,你一个公主,还觉得做不了他的主子?”
“我们是朋友,”苏勒顿了顿,“奴才易得,良友难求。我这样的身份,更没什么朋友。”
唐二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笑道,“你把他当朋友,他把你当什么呢?”
苏勒有些怅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当做是公主吧。”
自进了十三衙门,苏勒再没去过明珠府上,也没再见过性德,也没见过揆叙还有雅芝忆筠这些朋友。然而内心里,苏勒对他们还是亲近的。有时候甚至觉得,上庄的别院比皇宫还能给她一个家的感觉。
揆叙到西苑的时候,苏勒简直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她不能出宫,只能抽个空把揆叙传到西苑来见他。数月不见,揆叙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规矩地跪下行礼,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苏勒直接从椅子上起来,伸手去扶他,“快起来,好久没见了。”
揆叙抬头与苏勒对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低声唤了一句,“公主。”
“好了,好了,我知道。”苏勒笑着点点头,对身边的下人吩咐,“我有话要交代二公子,你们先下去吧。”
等下人都退出去了,苏勒才抬头看着揆叙,“帮我泡杯茶?”
揆叙有些无奈地微笑,“把下人都支出去,就是为了让我伺候您?”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却已经走过去取茶叶了,“想喝什么?入冬了,喝点儿正山小种?”
苏勒跟着走到了揆叙身边,看着他背脊挺直,泡茶的样子,“看不出来,你伺候人还挺熟练。”
“我本就是奴才,自然会伺候人。”揆叙从炉子上拿了茶壶烫茶具,看上去手法熟练至极。
“你这种三两句话就噎我一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皇阿玛给我找了个先生,天天挨骂都成了家常便饭,现在还得听你这种让我听了难受的话。亏我还跟人家说,揆叙是我最好的朋友。”
“您这话说着不亏心?哪有对朋友这般使唤的。”
“我的少爷,不过让您帮着沏杯茶,犯得着么?得了,您是客,您上座,我泡茶招待你,行么?”
“不敢,这要是让人知道了,不等皇上治罪,大哥就得活剐了我。您赶紧坐赶紧坐,我们许久不见了,泡杯茶算什么。是我轻浮了。您别当真。”揆叙低头认着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