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流星,径直走到小蛮对面那张条凳上坐下。
大爷大娘心照不宣,老大娘立刻堆起笑容,拉起还在灶边忙活的老伴,声音刻意拔高了些:“哎哟,老头子,后院劈的柴不够了!走,跟俺拾掇拾掇去!”
两人默契地掀开油腻的布帘,將这片小小的角落彻底留给了两人。
小蛮正捏著根烤得焦脆喷香的鱼骨,吃得嘴角油光鋥亮,她头也没抬,含糊招呼道:“赵叔叔,好久不见噻!今儿个放心吃,窝请客!”
赵春成那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过空荡荡的小馆,又透过糊著油纸的窗欞缝隙朝外望了望。
確认四下再无閒杂耳目,他这才一把扯下脸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张饱经风霜鬍子拉碴的国字脸。
他抓起桌上的粗陶茶碗仰头灌了一大口茶水,压低声音,带著军汉的直率:“圣蛊大人!您也太————太大胆了!眼下是什么光景?开山会就在眼前,各方牛鬼蛇神都往雾州钻,边境上更是风声鹤唳,火药桶一点就炸!您身为苗疆圣蛊蝶后,怎么还敢孤身跑到大楚境內,跑到我这南雾城眼皮子底下?”
小蛮吮了吮指尖的油,笑得浑不在意,可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歷经杀伐淬链的从容:“安啦安啦,赵叔叔!要是没得这点儿保命滴本事,这八年里头,窝滴骨头怕不是早就化成苗疆滴泥巴咯!”
赵春成看著眼前这位早已褪去稚气威名赫赫的女首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深知她现在的手段和实力,但担忧不减:“您冒险前来,有何要事?”
小蛮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那“蝶后”的威仪在不经意间展露无疑:“自然是想请赵叔叔帮个忙嘍,准备动手对付雾州刺史庞文渊,还有那些不长眼专在边境挑事滴戍边军!”
“什么?!”赵春成手一抖,茶碗里的水差点泼出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您————您要夺取雾州?!”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烽火连天尸横遍野的景象!
“那倒不是噻。”
小蛮立刻摇头,但眼神却锐利起来,语气也渐渐冰冷:“窝只要那些搅得边境不得安寧滴祸害,永远消失!庞文渊和他养滴那群疯狗,还有那些听从他滴爪牙將官!”
赵春成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重重嘆了口气:“圣蛊大人,这种事————岂是临时起意就能成的?您抬举我了,我赵春成现在虽还顶著个戍守南雾城的將衔,可这位置早就被架空了!
统军帅是庞文渊的人,兵权、粮餉、人事调动,样样卡得死死的。庞老狗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发动军变?我现在连手底下能绝对信任的兵卒都凑不齐太多!至於说把他们请”过来解决————
除非是皇帝老儿的圣旨,否则庞文渊那老狐狸,怎么可能离开他的乌龟壳刺史府,跑到这隨时可能被您万蛊啃成白骨的边境来?”
他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著小蛮,充满了不解:“圣蛊大人,恕我直言,您统领苗疆诸部八年,根基深厚,步步为营,怎会————突然要在此时行此险招?这————太冒险了!”
他实在想不通,这位以沉稳手段著称的蝶后,为何会此时行此险招。
提到这个,小蛮那双灵动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抹温柔和坚定。
一抹期盼与信任浮现在她俏丽的脸庞上,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因为窝和小锅锅约好咯!就在今年!我们要一起动手,把这该死的边境祸患清理乾净,让这苗疆和大楚滴边境,真正滴太平下来!”
“小锅锅?”
赵春成浓眉紧锁,咀嚼著这个透著亲昵的称呼,心中的疑团更大了:“您说的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值得让统御万蛊、令苗疆诸部臣服的圣蛊蝶后如此信任,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提前在龙潭虎穴般的南雾城布局?
小蛮脸上的光彩黯淡了一瞬,她轻轻咬了咬下唇,露出一丝带著歉意的苦笑:“说真滴,窝————窝也不晓得他现在是哪个嘍。但窝相信他!他答应过窝滴事,从来没有食言过!他一定会来!”
这模样,若非知晓她“蝶后”的身份,赵春成真会觉得,这就是个为情郎犯傻的痴情女子。
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要把这当成一个痴情女子的吃语。
他沉默片刻,决定还是把现实的问题摆出来,声音沉重:“圣蛊大人————不是我想泼冷水。您看看眼下这局势,戍边军主力被庞文渊牢牢抓在手里,各路眼线密布。而且,末將这位置,如今也是摇摇欲坠!”
“哦?”小蛮眸光一闪,锐利重现,“何出此言?”
“朝廷派来了钦差!”
赵春成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隔墙有耳:“眼下就在北雾城查案!末將的眼线回报,那钦差一到,就与雾州天刑司的熊然、还有刺史庞文渊搅和在了一起,沆一气!
此人据说在云州就帮著大皇子对付太子党,是个实打实的大皇子鹰犬!还是个好色之徒、投机之辈!
如今他带著钦差身份而来,十有八九就是找个由头,把我这个碍眼的绊脚石”彻底踢开,换上庞老狗的亲信!”
他深吸一口气,带著一股悲愤和无力感:“圣蛊大人,您说说,就这个局面,谁来能轻易扭转?您那位小锅锅”纵有通天彻地之能,怕是也难以————”
小蛮静静地听著,赵春成描述的困境,她何尝不知?
庞文渊根深蒂固,大皇子的势力如日中天,加上一个立场不明却明显偏向对方的钦差————確实棘手至极。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赵春成,带著蝶后的果决:“赵叔叔滴难处,窝晓得咯。但窝没开玩笑。这样,在小锅锅到来之前,那个劳什子钦差若真敢对赵叔叔你或者你的人下手————你告诉窝!窝去解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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