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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悲鸣墟 > 第二十一章 余烬中的棋局

第二十一章 余烬中的棋局(4 / 7)

“我爸爸叫林夕。”

第一句话。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子,敲进意识的深处。

“他三年前为了让我活下去,自愿变成了晶体。”

第二句话。人群开始骚动,眼睛里的痴迷冰面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这个人——”她抬起手,食指伸出,指向下方。光柱似乎随着她的意志变得更具穿透力,照亮了下方实验室里周墨骤然煞白的脸,“——骗了我爸爸,也骗了我。他说爸爸是英雄,说我在做伟大的事。但他在利用我们,想控制你们所有人。”

第三句话。冰面彻底碎裂。

人群寂静。千万张脸上的痴迷如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真实的困惑、震惊、继而升腾起的愤怒与悲哀。那些被引导的“爱”是如此脆弱,一句真话便能将它戳破,露出底下赤裸裸的操纵痕迹。

周墨的脸在强光下惨白如纸。他疯狂点击着平板,试图切断连接,关闭共鸣场。但指尖传来的只有冰冷的、无反应的触感。奇点一旦形成,控制权便不再属于他——它属于星澜,属于那个承载着父亲三年思念与愧疚的少女,属于那股纯粹到足以焚烧一切虚伪的爱的能量。那爱太沉重了,重如山脉,足以压垮任何精密的控制程式。

“我不想当偶像。”星澜继续说,光之泪痕在她脸颊上蜿蜒,滴落时化作细碎的光尘飘散,“我想当林星澜。我想爸爸回家。”

她蹲下身,手臂环抱住膝盖,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母体里的胎儿,像迷路的孩子。然后,她哭了。不是舞台上练习过的、惹人怜爱的啜泣,是彻底的、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嚎啕。那哭声不美,甚至有些丑陋,混杂着哽咽、抽气和不成调的悲鸣。可正是这丑陋的真实,通过共鸣场,传遍了墟城的每一个角落。

奇迹发生了。

人群开始苏醒。不是缓慢地,而是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睛里的空洞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清晰的焦距,是理解,是感同身受的刺痛,最后汇聚成一片沉默的、汹涌的悲伤。不是为了被灌输的偶像,是为了那个失去父亲的女孩,也为了自己生命中那些相似的、被掩埋的失去。他们想起了早逝的亲人,想起无法挽回的告别,想起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那个角落。

情感极光在这一刻发生了剧变。翻涌的紫、红、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稀释,然后渐渐融合,褪去所有激烈的色泽,化作一片柔和的、温暖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那金色不像熔化的铁水,更像冬日黄昏最后一道穿过云隙的阳光,像记忆里母亲掌心干燥的温度,像旧书页间夹着的、早已褪色的花瓣。

它静静笼罩着墟城,不再扭曲梦境,只是温柔地映照着每一张流泪或沉默的脸。

周墨瘫坐在椅子上,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平板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屏幕碎裂成蛛网,最后一点闪烁的数据也熄灭了。

“不可能……”他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群体情感一旦被引导至高潮,就不可能逆转……成瘾性应该已经建立了……”

“你搞错了一件事。”陆见野走到他面前,挡住上方倾泻而下的淡金色光晕。他的影子投在周墨失神的脸上。“情感不是机器里的齿轮,不是你能精确编程的工具。它是在人心里野蛮生长的东西,有它自己的根系,自己的脉络。你可以引导它,可以放大它,甚至可以暂时蒙蔽它。但你永远无法真正控制它。”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穿透力,“因为人心……无论在多么深的黑暗里,总会自己找到通往光的路。哪怕那路,只是一滴真实的眼泪。”

他不再看周墨,抬起头。

光柱中,星澜的哭声渐渐低落,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她身上的强光正在发生变化——不再是从内部向外辐射的、令人无法直视的神性光芒,而是开始向内收敛、沉淀,仿佛那些涌入的海量情感正被她缓慢地吸收、消化。光芒融入她的身体,带来肉眼可见的改变:那头被能量激荡的银白色长发,发梢渐渐染上温暖的金棕色;那双深紫色的、如同星空漩涡的眼睛,紫色渐渐淡去,褪变成清澈的、琥珀色的虹膜,里面映着真实的泪光,映着破碎后又重聚的自我。

她不再是那个完美的、空洞的偶像“星澜”。

她在变回林星澜。一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第二次、却也因此找回了自己的、普通的女孩。一个承载了过于沉重的爱,但或许也因此变得更坚韧的女孩。

---

深夜,万籁俱寂,唯有极光在天幕上无声流淌。

陆见野独自爬上净化局总部大楼的屋顶。寒风凛冽,卷起他额前的碎发。他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俯瞰脚下的墟城。淡金色的极光温柔地笼罩着一切,给冰冷的建筑轮廓镀上一层柔软的毛边。街道上还有零星的人影,不再是无意识游荡的追随者,而是些被触动心绪、辗转难眠的普通人。他们三三两两聚在街灯下,低声交谈,偶尔抬头望一眼天空,眼神复杂,却不再空洞。

记忆交叉感染的现象没有消失,但似乎……变质了。不再是随机、强迫性地交换碎片,而是某种有选择的、轻微的共鸣。失去至亲的人会在彼此眼中看到相似的痛楚轮廓,孤独者能短暂感受到另一颗孤独心的温度,久别重逢的爱侣共享一个无声的微笑。极光成了媒介,不是控制的锁链,而是连接的丝线,脆弱,却真实。

身后传来轻微、却独特的脚步声——那是靴底与晶体摩擦产生的、细微的沙沙声。苏未央走到他身边,也靠在了栏杆上。她的晶体化已经停止蔓延,右半身保持着那种半人半水晶的状态,在极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非人,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的美感。

“星澜呢?”陆见野问,声音被风吹散些许。

“睡了。哭累了,也……解脱了。”苏未央的声音很轻,带着晶体共振般的微颤,“陆明薇在守着她。接收和消化那么多情绪,对她的精神和身体都是巨大负担,需要时间。但至少……”她停顿了一下,“她不再是谁的工具了。她自由了,哪怕这自由是用这样的代价换来的。”

“林夕呢?”

“完全消散了。情感反应堆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晶化体……化成了光。”苏未央抬起晶体右手,让淡金色的极光流过那些剔透的棱面,“和这片天空融为一体了。我想,那或许才是他最终想要的归宿——不是永远被封在冷冻舱里当标本,而是变成这片笼罩女儿的天空,变成光,变成风,变成可以永远守望她的某种存在。”

两人沉默下来,只有风声在耳边呜咽。脚下的城市,伤痕累累,却在一种奇异的宁静中缓缓呼吸。

“周墨会被怎么处理?”陆见野过了一会儿又问。

“陆明薇在整理他所有的实验记录、非法操作和阴谋证据。足够让他在特殊监狱里度过余生了。”苏未央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说实话……怎么处理他,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她指向天空,指向那淡金色的、温柔的极光。

“这片光还在,记忆的‘交叉感染’还在。但今天,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所谓‘万众一心的爱’之下,藏着怎样的操纵和谎言。真相就像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自己生根发芽。周墨最大的失败,不是计划被我们破坏,而是他让所有人‘看见’了。人心一旦见过真实的光,就很难再长久地安于虚伪的黑暗了。”

一阵更强的风吹过屋顶,卷起细微的尘埃。陆见野伸出手掌,让那淡金色的、温暖的极光流过指缝。掌心的纹路在光下清晰可见。他仍然无法在情绪的频谱上清晰区分爱和恨——它们在他感知里依然是灼热的、相似的金色。但此刻,仰望着这片宁静的天空,感受着身旁苏未央晶体传来的、恒定微凉的触感,他忽然觉得,那似乎……也不全是坏事。

或许灼热的金色里,本就同时存在着爱的温暖和恨的烈度。就像人生,从来不是泾渭分明的画卷,而是所有颜色泼洒、交融、沉淀后,形成的复杂底色。

“你在想什么?”苏未央侧过头,晶体右眼映出他的侧脸。

“想秦守正,也想周墨。”陆见野收回手,声音平静,“一个想点燃新火,成为至高无上的‘神’;一个想掌控人心,坐上世俗的‘王座’。他们都失败了,败给了人心自己野蛮生长的力量。但墟城……好像因为他们的失败,阴差阳错地,找到了一条谁也没预料到的路。”

“什么路?”

“不知道。”陆见野坦诚地摇头,目光投向下方街道。

一盏街灯下,一个小女孩正拉着母亲的手,仰着小脸,指着天空在激动地说着什么。母亲蹲下身,仔细倾听,然后温柔地笑了笑,将小女孩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母女俩一起抬起头,望向流淌的极光。那画面平凡至极,却蕴含着某种撼动人心的、真实的生命力。

“也许路就是没有路。”苏未央轻声接过话头,她的声音在风里显得飘渺,“不追求成为俯瞰众生的神,不执着于掌控一切的权柄。只是……活着。带着所有的记忆,好的、坏的、甜蜜的、痛苦的;带着所有的情感,爱、恨、悔、悟。像一棵树,把根扎进废墟,向着光的方向,缓慢地、沉默地生长。笑着,哭着,受伤,愈合,然后继续……往前走。”

陆见野正要开口,天空中的极光,毫无征兆地,再次剧变!

那片温柔流淌的淡金色光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然搅动!金色被粗暴地撕裂、扯碎,紫、红、灰三种激烈而沉郁的颜色再度从虚无中涌现,并未混合,而是各自疯狂凝聚、拉伸、变形!

它们在空中扭曲、缠绕,最终,勾勒出一张巨大到覆盖了小半边天空的人脸轮廓!

那是——林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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