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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悲鸣墟 > 第九章 导师的棋局

第九章 导师的棋局(4 / 4)

秦守正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再次走到那面巨大的显示屏前,背对着陆见野。屏幕上的城市情绪图谱还在永不停歇地流动,红黄蓝绿的光点像一场无声的电子雨,淋湿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悲鸣》里装着的,”他缓缓地说,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撞上墙壁又弹回来,形成轻微的回音,“本来就是你排出来的东西。”

陆见野僵住了。他的大脑在拒绝理解,在构筑防线,在尖叫着否认。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颗颗钉进他的认知结构里,把原有的世界图景钉得千疮百孔。

排泄物。

画廊里那个崩溃哭泣的女人,地铁站跳轨的男人,还有后续所有接触画作后陷入疯狂的人——他们的崩溃,他们的眼泪,他们的尖叫,他们破碎的人生……都是因为他身体排出的“废物”。

秦守正转过身,脸上有一种近乎悲悯的表情——那种看着无可救药的病人时,医生脸上才会有的、混合了职业性关怀与深刻无力的表情。“事故那天,你吸收了七个活人的全部情绪,加上实验室里储存的十七个高纯度样本。你的身体就像一个超载的核反应堆,随时可能熔毁。为了保命,你的潜意识启动了一种……排泄机制。一种生物本能的、排出有毒物质的自救程序。”

“你在胡说什么……”陆见野的声音微弱得像耳语。

“你在无意识中,把无法消化的情绪淤积压缩、提纯,然后通过汗腺、泪腺和微弱的生物电场排出了体外。”秦守正走回桌边,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那个带指纹锁和虹膜验证的强化抽屉。他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巴掌大小,表面没有任何标识。

盒子打开时发出气压释放的嘶嘶声。

里面铺着黑色的天鹅绒衬垫,中央嵌着一支提取笔——和《悲鸣》画框暗格里那支一模一样。细长的金属笔身,透明的储液管,尖端是极细的注射针头。笔管里还残留着几滴暗红色的液体,浓稠如血,在光线下缓慢流动,像有生命般沿着管壁爬行。

“我收集了那些排出的情绪残渣,封存在这里。”秦守正把提取笔放在桌面上,笔身与木桌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本来打算慢慢研究,也许能找到逆转的线索。但三年前的一次实验室内部盗窃——我至今不知道是谁——让其中一份样本流失了。”

陆见野盯着那支笔。暗红色的液体在管子里微微晃动,倒映着天花板的光,像一只沉睡的眼睛在眼皮下转动。

“我不知道是谁偷走了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幅画里,更不知道是谁把画送进了画廊。”秦守正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事实是,那幅引发了一连串死亡和疯狂的《悲鸣》,它的核心成分,是你三年前排出的情绪排泄物。那些让你痛苦到无法承受的东西,被提纯、被封装、被变成了一件……艺术品。”

陆见野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他弯下腰,干呕了几声,但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排泄物。

废物。

毒源。

这些词在他脑海里旋转、碰撞、炸裂。他想起画廊里第一次看见《悲鸣》时,那种莫名的、针刺般的熟悉感;想起触碰画框时,掌心传来的微弱温热;想起所有那些因此崩溃的人,他们扭曲的脸,他们破碎的哭声。

原来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的影子杀人。

“现在你明白了吗?”秦守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穿过厚厚的玻璃,“你不是受害者,陆见野。你是源头。是这场瘟疫的零号病人。是所有那些眼泪的——最初的泉眼。”

房间里陷入死寂。

只有曲面屏上的数据流还在无声滚动,那些红黄蓝绿的光点闪烁明灭,像这座城市八千万人起伏的情绪呼吸,像一片由喜怒哀乐构成的、无边无际的海洋。陆见野看着屏幕,突然意识到那些光点中,有多少颗是因为他而黯淡的?有多少条生命轨迹,因为他三年前排出的那点“废物”而永久偏离了轨道?

他缓缓站起身。腿有些软,肌肉在颤抖,但他撑住了,手指按在桌面上,指节泛白。

“你要去哪?”秦守正问,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急切——不是愤怒,不是命令,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挽留。

“离开。”

“然后呢?去找陈砚秋?去找那些收集‘零号样本’的人?”秦守正的声音绷紧了,像过度拉伸的弦,“你以为他们想做什么?他们把那些样本叫做‘初泪’、‘初怒’、‘初惧’……他们是在收集人类情绪的原始模板!而你,陆见野,你就是那个模板本身!是所有那些样本的——”

“那就让他们来找我。”陆见野打断他,声音冰冷得像刚从冻土里挖出来的石头。

他拉开门,走进走廊。脚步一开始很慢,沉重,像踩在泥沼里。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奔跑。木地板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像心跳的倒计时。两侧墙壁上的抽象画在余光里模糊成色块的洪流,那些蓝黑的漩涡、猩红的裂痕、灰白的虚无……此刻都有了新的、可怖的意义。

电梯门开,他冲进去,疯狂按着关门键,然后按下底层的按钮。

轿厢下降的失重感拉扯着胃袋,让他想吐。他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个跳转:24、23、22……像在坠向某个深渊。

门开,大厅,旋转门,街道。他冲进人群,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午后的阳光从第二层的模拟天穹滤下来,变成一层苍白无力的光晕,照在脸上感觉不到温度。他眯起眼睛,看见街上的行人:一个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孩子在襁褓里挥舞着小手;一个老人坐在长椅上发呆,膝盖上摊着一份报纸;两个少年在街角抽烟,烟雾在空气中画出短暂的弧线,然后大笑起来,笑声清亮得像碎玻璃……

他们的情绪像看不见的烟雾,从身体里飘散出来。焦虑的灰色,喜悦的金色,疲惫的褐色,无聊的浅蓝……陆见野能感觉到它们,像盲人能感觉到风的方向。但现在他知道了,这些对他来说不是感知的对象,是潜在的“食物”。

他能吸收它们。无意识地,被动地,像黑洞吸收光线,像海绵吸收水分。

他停下脚步,站在街心,仰头看着天空。第二层的穹顶模拟着虚假的蓝天,白云以精确的、程序设定的频率缓缓飘移,永远不会下雨,永远不会出现乌云。一切都那么有序,那么可控,像一件精心设计的玩具。

除了他。

陆见野把手伸进衣袋,指尖触到那支从拍卖会顺来的情绪抑制剂。冰凉的金属管身贴着皮肤,像一个冷静的、理性的选择。他可以用它,暂时屏蔽自己的能力,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走路,吃饭,睡觉,假装那些死去的、崩溃的、被污染的人与他无关。

但那样有什么用呢?

瘟疫的源头还在。零号病人还在。那些“零号样本”还在被收集,那个所谓的“最终融合”还在筹备。

他把抑制剂塞回口袋,没有拿出来。

继续向前走。脚步不再慌乱,变得稳定、沉重,每一步都像在泥泞中拔出又踏入。他知道自己要去哪了——不是躲藏,不是逃避,不是寻找救赎。是去找到那些收集“零号样本”的人,找到陈砚秋,找到他们背后的网络,找到那个所谓的“最终融合”。

如果他是源头,那就从源头解决问题。

如果他是怪物,那就找到制造怪物的人。

如果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错误——那就让这个错误,终结在自己手里。

街角的公共显示屏正在播放午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甜美而平稳,像一层薄薄的糖衣包裹着所有残酷的真实:“……情绪净化局今日发布公告,近期出现的多起情绪失控事件已得到有效控制。秦守正局长在发布会上表示,市民无需恐慌,净化局有能力也有决心维护城市的情绪稳定,确保……”

陆见野从屏幕前走过,没有回头。

阳光——如果那苍白的光晕能算作阳光的话——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人行道上,边缘模糊,像一道正在渗入地面的、黑色的裂缝。他走着,那道裂缝跟着他,像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自身的轮廓。

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在净化局顶层那扇单向玻璃后面,秦守正站在窗前,手里握着那支装有暗红色液体的提取笔,目光追随着街上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又像是在祈祷。然后他转身,把提取笔放回金属盒,锁进抽屉。

抽屉合上的瞬间,发出沉重的、像棺材盖落下的闷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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