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搁了手里的书,动作优雅得像是天生的贵族,出口的声音,更是犹如天籁:“恭亲王?”
下首的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颔首答是。
左绛容坐直起来,目光没有焦距,像是在看门口的宫柳,又像是投向那片虚无的明亮。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身来,对下首的黑衣人挥了挥手,极尽疲乏地说道:“你下去吧。”
仅是一番思量,就像是耗尽了他毕生所有的力气。那种愤怒又无从宣泄最后化为悲哀的情绪,几乎把他淹没。
姜禾鸢在南下之前,已经有十日有余没有踏进未央宫一步。此次南巡,更是没有把自己捎上;不仅如此,她走了还叫姜禾鹄来看着他。是怕他做什么动作吗?
忍着心头的刺痛,他低低喏着:“要是我想做什么动作,两年之前就已经做了,鸢儿。”
这一夜,乔府,恭亲王府以及深宫未央,都彻夜通明。
第二天四更时分,苗苗就已经捧着一沓朝服,进来唤姜禾鹄起床。
姜禾鹄自打听推门进来那一刻,就不再假寐,睁了眼睛,哑着嗓子就问:“什么时辰了?”
“四更了。”苗苗边答着,边端来漱口水,让姜禾鹄洗漱。
如此一番之后,姜禾鹄才算收拾齐整,施施然走出恭亲王府,坐上了早就从宫里遣来的车架。
姜禾鹄从未见过这样的东大街,四下寂静无人,天色还是可以吞噬一切的暗黑。
宫钟敲了五下,响亮的声音唤醒整个京城。
姜禾鹄坐上太和殿内的小金座。金座设在龙座下首,在九五阶之上,是个俯瞰群臣的好位置。
众臣不必向摄政王爷下跪,只扫了扫袖,整齐地作出声响以示尊敬。
江福海站在姜禾鹄身后,捏着嗓子道:“众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姜禾鹄特意拿眼瞧了站在文臣之首的乔寂风老头子,却直直撞上他的目光。这乔老头子真不是一般的猖狂,朝堂之上,哪能直视上首之人,这样赤裸裸打量的眼光,是怕脖子太硬砍不下吗?
“本王瞧着,乔首辅这是有事要奏?”
众臣心里都有了些底,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烧的恐怕就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乔首辅了。
乔首辅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脸上松弛的老肉下垂,看着,隐隐又一种慈祥的感觉。
他躬身出列,奏了本子,说自家后院里缺棵珍贵的树,还望恭亲王爷赐下。
众臣哗然,乔首辅从前可是尽量降低存在感的明智之人,今儿怎的这样公然叫板,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吗?
坐在上首的姜禾鹄听了他这一番陈奏,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铺天盖地呼啸而过。你孙子那么有钱一身金臭你丫的还会缺棵树?
面上却是扯起了一抹温婉无害的笑容,说道:“那本王就于午后,亲自送往乔府如何?”
“谢王爷。”
众臣又是一片吸气的声音。要知道皇上才走了不到一天,要赶回来砍一个人都额脑袋可是绰绰有余。乔首辅这般堪堪受了摄政王的服务,果真有钱就能任性啊!
于是姜禾鹄的第一次上朝,就这样被乔寂风老头子这样无情地碾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