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去后，我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找到了素语，打算和她好好促膝长谈一番，让她尽快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早日脱离苦海。

我轻轻推开她虚掩着的房门，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我连忙道：“是吾，素语。”

“仙子，您、您怎么来了？”只见她胡乱用袖子抹了几下脸匆忙行礼，我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多礼，随后自顾自的找了地方自己坐下。

“仙子，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她一脸的惴惴不安，我本来想用一种较为委婉的的方式说明我的来意，但我好好考虑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更省事些：“今日之事，吾尽看在眼中，故前来欲同汝一叙。”

她眼中的恐惧我看的分明，面色涨得通红，又羞又愧，我原以为她会为自己申辩几句，意外的是听到我的话后，她只是咬咬下唇，接着是一阵沉默。

“不过汝可宽心，吾无意告发于汝。”小心斟酌着词句，努力不想把气氛弄的那么僵，最后决定放下身段，“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仙子，没什么好谈的。”她决绝的冲我摇了摇头，摆出一副“什么都不能撼动我”的样子。

“你说你想和他一起回花果山？”看到她那副样子，不禁有些恼火：她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是的。”

“呵，那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我直直望着她的双眼，“后果就是，你会害了他，连带你身边的所有朋友，还有花果山的所有生物。”

她渐渐瞪大双眼，显然，她并没有考虑到，但是，她仍有些半信半疑。

“还记得金童玉女、牛郎织女和董永七仙女吗？想必他们的下场你都看到了，你可能觉得这没什么，毕竟孙……齐天大圣本领高强是吗？那我就如实告诉你吧，你们的下场会比那些更惨！你以为，玉帝王母会因为忌惮她而放弃追捕吗？你错了。之前的那些个都是仙人之间、仙人和凡人之间，但是你们不同，你们是仙和……妖之间！”我很不愿意用“妖精”这样的字眼形容猴子，在我眼里，他不是仙，也不是妖，他只是一只猴子，一只名叫“孙悟空”的猴子，“尤其这只妖精还曾经公开反对天庭！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他是妖，我亦然，但是在天庭的人那里，他就是，即使他现在是齐天大圣，在他们眼中，他依然是妖精，还是一只妄想超越仙人的妖精！我想，你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你也看到了他们对他的态度。”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对于他们来说，他永远都是，一个妖精，就连承认他是仙时，也是“妖仙”。

叹口气后，我没有看她的反应，继续道：“如果你能和他回到花果山，天庭一定会觉察此事，他们肯定会坚持不懈追查此事，并且惩处与此事相关的人。我还好，顶多被扣一个‘监管不力’的帽子，但是花果山的那些生灵呢？你考虑过他们吗？”

我越说越气，此刻已出离愤怒，堪堪逼近她：“还记得他上次负气离开回到花果山吗？别以为我当时被他揍昏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就一概不知！有人全都告诉我了，天庭派遣了十万天兵前来捉拿他，以致花果山上生灵涂炭！我离开时，他们已经派人把战场清理过了，所以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惜，我从来都不喜欢被人当傻子看。”冷笑一声，“我知道他们害怕，他们知道我和他之前的关系尚可，所以害怕我知道真相后，一时气愤，把这东西交给他。”指指自己的双眼，“我知道真相后，也曾经这么想过。但是若是这么做，无异于鼓励他和天庭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那时，又会有多少刀下亡魂！？”

此时她已经被唬的瑟瑟发抖，或许她从未考虑过这许多。

“没有谁是该死的！你最好想清楚！”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素羽这里。重新关上门，里面一片死寂，我的身体仍然由于愤怒而抖得厉害，但是心里却虚的很。我知道自己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凛然，我也怕死，也是有自己私心的，而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是脚下所踩着的白骨和鲜血铸成的，我又夺走了多少人生存的权利？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打一个寒噤。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去广寒宫找到嫦娥。嫦娥是个大美人儿，这是公认的事实，而她本人的内在如同她的外表一样，魅力非凡。她对于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地，每当我困惑时，找她聊天后，总会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因此我很欣赏她，她算是我在这天庭中，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当我来到广寒宫时，她正怀抱着玉兔，站在月桂树下望着远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嗨！”她没有注意到我，我决定和她开一个小小的玩笑，便偷偷绕到她身后，使劲拍了一下她肩膀同时大声问好。

可是我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她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转过身冲我笑笑，看上去是那么波澜不惊：“你来了，阿澈。”

已经许久未有人唤我“阿澈”了。

我有些失落：“你早就注意到我了？”

“并没有。”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有被吓到？那是因为，我对此早就没什么感觉了。”与此同时，她怀中的玉兔突然跳将出来，我连忙伸手抱住，这个浑身雪白的小毛球像是得了号令一样，可劲往我怀里钻，我被她蹭的瘙痒难耐，禁不住“咯咯”笑了出来。

“看得出来，她很想你。”她依旧笑吟吟的看着我们，并不打算上前帮忙，“说吧，这次来，可又是有什么烦心事？”

“正是。”我抚了抚玉兔柔软的白毛，“我最近一直心神不宁。我一方面追求自由，渴望主宰自己的一切，能做到敢爱敢恨，相信每个人；一方面，我却畏惧强权，对天庭的许多做法都敢怒不敢言，同时怕死，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害过不少人。我一边如此，一边还与别人讲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你说，我是不是很虚伪？”

嫦娥没发话，只是简单对我笑了笑，眼睛里有什么稍纵即逝，就是我意图握住也无可奈何。

“怎么，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不，当然不是。”正说话间，她突然抬起手，扶了扶我的发髻，“你看你来时匆匆忙忙的，盘好的堕马髻都歪斜了。”

我索性一手扯掉头上的珍珠鬓唇和珊瑚水滴步摇，任由头发滑落：“如此岂不爽利？”

“可是王母不会高兴你这样的，这样不合规矩。”她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来吧，我重新替你挽好便是，顺便，我们可以好好聊聊。”说罢，她携了我的手，进入内殿，指了指梳妆台：“坐罢。”

我只能乖乖的坐在那里，任由她摆布。她用沾了刨花水的木梳，动作轻柔的打理着我的长发：“你还有一些事情，并没有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