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眼耳口並用,回道:“刘尚书说得想必是杨慎吧。”
刘天和眼中难掩欣赏。
“是他。”
杨慎是杨廷和之子,杨廷和是大礼议的另一主角,死活不让嘉靖认亲爹,后罢官归乡;其子杨慎触怒嘉靖,也被杖责罢官,现在云南永昌卫趴窝呢。
杨博一身傲骨,不喜与別人比较,转了个话头,“下官都看过了,此事万万不可行!”
“你隨翟大人巡视九边,你应该知道,九边耕地废驰,军粮要从中原运,往来粮食要过多少人的手?沿途损耗自不必说,若能重开商屯,胜得过九边加固十道城墙。”
刘天和说话慢,几句话说了几十息,急得杨博直想插话,无奈插不进去。
等刘天和说过,杨博撑著他最后一字开口,“刘尚书!此事是您要做的,还是九边督抚和总兵官要做?!”
“这重要吗?”刘天和淡淡开口。
“重要!”
杨博直顶刘天和。
刘天和温和笑了两声,“惟约啊惟约,你这性子也忒直。”
隨后,刘天和笑容一收,认真道,“世人多庸碌,熙熙攘攘无非是为名、为利、为名利。惟约,你不邀名不图利,可你想要的比名利还难取啊。”
杨博一怔。
刘天和拍了拍身上的狮子补子。
“清户商屯的事本官不知道,不过,他们是为了本官做的。本官现在还没想好,想听你说说。”
“清户断不可行!民为九边之基,將九边百姓赶走,九边如何得守?莫不是行始皇帝大迁百姓实边之事?
我朝已危如覆巢之卵,若再激起民变,谁能收拾得了?
商屯更是胡说八道!
真能屯起边田倒也罢了,只怕復行占窝之事!”
刘天和辗转钱、军要职,又曾总三边军务,眼界智识不是张瓚、王廷相可比的。
不仅如此,刘天和治河、医学皆颇有心得,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樑。
听过杨博一番激辞,刘天和扶正乌纱帽,“惟约,自我进京,无人不颂四海昇平,只你一人与我说,我朝已危如覆巢之卵。”
说罢,刘天和沉默许久。
杨博心想,这位刘尚书此番入京,似要做大事业。
不过,各府院堂官谁不想做大事业?
想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做成又是一回事。
“以我所想,商屯要做。”
“刘尚书!”杨博惊呼。
刘天和抬起手止住,继续道:“久在南京,然而吾与周將军常有书信往来。”
击退吉囊时,刘天和重新启用了飞將军周尚文,这才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然而,世人鲜知的是,刘、周二人早为挚友,早在正德年间,御史刘天和弹劾权贵落罪,周尚文亦被牵连,遭下狱拷打逼供,周尚文寧可被打死,也不愿诬告刘天和,二人尔汝之交。
“周將军镇西北二十年,对九边事了解极深,我知道商屯做不久,我又问了问周將军,你可知,他是如何回我的?”
杨博摇摇头,“下官不知。”
刘天和一字一顿,”他对我说,能屯一分是一分。”
杨博缓缓睁大眼睛,整个人被重锤了一般。
商屯是毒药,为了不让九边渴死,只能饮鴆止渴!
杨博与翟鑾巡视九边,九边自然给朝廷命官看好的,不好的藏都来不及呢,怎会让翟鑾知道?
杨博忽觉无比可笑荒唐。
“屯一分,是一分...呵呵。真应杨慎那句话。”刘天和说著,望向隔窗外残败柳。
在场二人,心知肚明杨慎说的哪句话。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
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嘉靖一句话,翊国公案忽得转向!
陆炳想到成国公营內譁变,又想到冬天清军役时九边传来的流言,顿时身子一紧。
“是,陛下!”
“还有这夏言,哼!”嘉靖面若寒霜,“朕对他宠幸太过!叫高福以后不必来西苑了,换黄锦来!”
郝师爷马不停蹄,通过高福身边的小太监带话,找到高公公。
內宫监大牌子高公公方得到圣命不许他再入西苑,虽早有准备,仍心中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