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環则想到了远在洞庭湖的玖玲和墨玉,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样了,有没有把心事说开。
不过半柱香时间他们已经进入鲁州地界,为避人耳目两个人谴走了孟极重新打扮成白衣样子朝穆家宗祠所在的珞珈山走去。行了大半日,将近傍晚时终于走到了珞珈山山脚下。两个人都疲乏不堪,便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准备明天再进山。
晚上躺在床上,穆子環又拿出那支光华四溢的凤羽欣赏把玩。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白晞了,也不知他究竟是哪一支神族的,不过看这精致华贵的凤羽,想来他应该是凤族,只是不知道他在凤族中的地位,应该也不低吧,能住在父山,还能号令这凤羽,恐怕也是墨玉一类的大将人物。
今天见了墨霆,他虽然和墨玉化身同胞兄弟,性情却和“兄长”大相径庭,他和煦如春风,温暖阳光,这一路又对自己十分体贴照顾,果真是在人间“浸淫”久了,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怜香惜玉的风流公子。穆子環暗暗笑笑,想到玖玲居然喜欢另一个冰块,却也不知道喜欢上这“兄弟俩”哪个结果会更好一些。
想着眼前又浮现出那张脸,穆子環一阵心悸,竟是连放开了想他也不能的,他那么高高在上,那么英武挺拔,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他不上……想到这里穆子環又怪自己多心,他恐怕都记不住自己的名字,更何况仙凡有别,自己毕竟肉骨凡胎,与他不啻云泥之别,自己在这里朝思暮想,他却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这样的现状,又何苦徒增烦恼。想着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便吹了灯睡了。
第二日两人轻装上阵朝山里进发。这地方穆子環再熟悉不过,每年都会跟着家人上山祭拜,不过今年祭祖的日子还没到,却是已经家破人亡了。
穆家宗祠十分隐蔽,若不是穆家的人,上到这珞珈山来也决计找不到那里。穆子環带着墨霆七拐八拐,两个人的衣衫尽被荆棘灌木撕毁,就这样走了大半日才到了地方。山里树木茂盛遮天蔽日,看起来十分昏暗阴森,若不是有墨霆陪着,穆子環自己还真有些害怕。
进到祠堂里面,她先从褡裢里取出双亲的灵牌在条桌上举香供好,对着磕了三个响头,泪水已经滑下。那日的情形怎么也遗忘不了半分,这么多日子过去了自己也只是深深压抑着不敢去想不愿去想,但是到了这里,却怎么控制不住悲从中来的心情,一时间她哭得不能自持,连话也说不出。墨霆在她身后陪着,不安慰也不帮扶,只是静静地站着。穆子環觉得这样倒好,他并不同情自己而是尊重自己,给自己一个发泄的空间,原来这个男人并不单纯是个风流公子,他还是很懂人心思的。
哭了许久她终于平静下来,心里舒服了许多。她又拜了三拜,起身欲走。墨霆却拉住她,自己也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道:“穆大人恪尽职守以身殉道,晚辈深感佩服、敬仰。您的两个女儿都是识大体,明事理的女中豪杰,一定会将护符的身份传扬下去。邪不压正,我们的努力和牺牲不会白费的,终有一天魔族会被我们全部覆灭。请您老放心,愿您和夫人安心在轮回道中修行,早日转生。”说完再三拜。
穆子環有些讶异,几天来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如此沉稳担当的一面。看来自己过去对他的看法太过片面,有失公允。转念一想,他的真实身份毕竟是龙族将军,又被派下凡间隐匿了几十年,想来也不会是平凡的人物。
出了祠堂后两个人开始分头寻找《全草汇典》,穆子環从没见过这本书,只能凭着邢煜炎的描述来寻找。邢煜炎四代单传,他年轻有为,早早做了一方百姓官,跟自己的儿子邢之修正好相反,他并不喜欢游山玩水,所以一直守在皋阳县,想来他应该是没亲眼见过《全草汇典》的。
找了一个多时辰,两个人全无结果,此时天已尽黑,下山不易,于是他们决定在此留宿明天再找。晚上墨霆提出要给穆正风夫妇修两个坟茔,虽然两人肉身已失,但总要有个落叶归根的地方好好安息,也方便后人前来祭拜。穆子環感动不已,她没想到墨霆如此体贴周到,便含着眼泪答应了。
天亮后两人再次寻找,几乎把穆家宗祠的地盘掘地三尺,却根本没有什么书籍竹简。后来他们决定先找一处山清水丽风光秀美的地方来做坟茔,便扩大了活动范围。分开在山上走了一阵,穆子環找到一处不错的地方,这附近已经有几位穆家的祖先在此安息,看来都是看中了这块宝地。穆子環边走边看,却在一块墓前停住了脚步,那上面写的是“穆正风妾刘氏之墓”,穆子環大惊失色——姨娘果真已经去了?!
“墨霆!”穆子環对着寂静的空山大喊,那种彷徨无助的焦心感觉就像是找不到母亲的孩子。林子上空惊起一群飞鸟,墨霆倏忽而现。他看到坟茔后也是一惊,却随即皱起了眉头。
“这墓地是谁造的?”
穆子環愣住,她心绪大震,如何想得到这些事情。
“也许是宁心……”她小声猜测道。
墨霆摇头:“你都说了穆家祠堂隐秘至极,况且只有穆家的人才能来祭拜,一个丫鬟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说着他便想要开坟验尸。
“你要干什么!”穆子環大惊,赶紧上前制止。刘氏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况且死者为大,谁能愿意自己百年之后还被人挖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墨霆停下手,眼睛凝视着她:“子衿对不起,我知道这是你娘的坟墓,可我现在以龙族将军的身份来怀疑这墓中人的虚实,我不能放任问题的存在置之不理,所以请你理解我,理解三界对抗魔族的艰难和决心,让我检查一下吧。”
穆子環放开拉住墨霆的手,她又忘了自己现在是子衿。而子衿是穆正风的庶女,是原本不应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神界对刘氏的身份一直有所怀疑,所以现在墨霆坚持要开棺查验也是无可厚非的。
见她默认,墨霆朝坟墓作个揖,一挥手,只见周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瞬间天地变色。片刻之后洞口已现,里面果然放着一口薄棺。他又把棺材移到地上,揭开棺盖。一时间穆子環闭上了眼睛,心跳如擂鼓难以自持,她真的有些不敢去证实里面到底是谁,甚至有没有人。
墨霆沉默着,穆子環许久听不见响动,这才睁开眼睛向里看去。里面的人肉身已经腐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残肉之下的白骨森森而立。但是她的衣着依旧得体光鲜,乌黑的头发上还带着精致的发饰。穆子環朝下看去,她左手残缺不全的中指上还带着一颗墨绿色的翡翠戒指,那是父亲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十年了,她一直没摘过。
穆子環转过身,难过地蹲下身子,抱着膝盖默默流泪。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和蔼善良的人,疼爱她照顾她的人,那个和母亲如同姐妹的人,果真已经去了。
墨霆上前安慰她,看到她的样子,他已经明白这个人就是刘氏无疑。看来刘氏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间女子,是神族太敏感多疑了。墨霆赶紧动手将薄棺和坟茔再次安置好,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其实这个女人没有错,她只是想要人间最平常的幸福。
“对不起,我们错怪她了。”墨霆诚挚地道歉。
穆子環摇摇头:“这样也好,至少洗清了她多年的嫌疑。”
之后两个人都沉默着,似乎再没有力气去寻找《全草汇典》了。他们又在刘氏的坟旁跪伏了半日,墨霆终是不忍心再放任穆子環那样下去,便独自在刘氏坟茔旁边修建了穆正风与正妻田氏的厚冢,想着他三人原在世间本就和和睦睦,唯一的遗憾就是刘氏背负了一世骂名。如今三个人魂归帝所,再能携手相伴也算继续圆满。
做完这一切之后,墨霆将穆子環搀回祠堂内,准备等第二日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