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泱泱,银妆素裹。
清修的日子,杞雪并没忘记灭门之恨。
那一晚,父亲母亲星夜带着她们出逃,仍是死于非命。奈何师尊玄真长老有嘱,白门众弟子不得随意杀生,修炼是为济世悬壶。整整五个年头,她和绿歌没有迈出过天山一步,更谈何寻找仇家?
不日师尊玄真长老座驾仙逝,她觅得了时机。
大师兄楚暮天身为代掌门,平日肩负众弟子责任,偶尔外出云游办事,回来都携带各种奇珍异草,不时给她捣弄草药,用炉火细细煎熬,再亲手端给她喝,言语温醇,却从不肯告知她原因。也许对他的情愫便是这样滋生,日月齐朗,那道洁白的身影一向沉默清简,独对她关怀备至,字字句句熨烫着她的心思。
一日,趁大师兄外出,她悄悄潜入了藏经洞,偷取得了玉罗刹真经。
从此坠入白骨地狱,万劫不复。
为君一生终不悔。
然而,血海深仇,她明白自己别无选择。
4
杞雪开始频繁咳嗽咯血。
绿歌终是发现了她的端倪,“姐姐,你莫不是偷炼了禁术?“
杞雪慌忙捂住她的口,眸光一紧,“千万别告诉大师兄。“
绿歌心疼不已,红润的脸蛋不由瞬间泛白,紧紧抱住她,”爹爹跟娘亲都不在了,如今我只有你了,我不要姐姐报仇!我要姐姐好好的,陪伴绿歌一生一世!“
“傻孩子,谁也不能永远陪谁一辈子啊。”
她搂着她的肩膀,像幼时一样,柔声宽慰,眼底噙满宠溺的笑意。此时小她两岁的绿歌已同她一般身高了,出落得玲珑活泼,深得一众师兄弟们的疼爱,性子也跟她截然不同,她心事幽深曲折,一心只想着复仇,而绿歌纯真无邪,她的一生,也只晓得围绕着她打转。
“你俩又偷懒不炼功了?“
门口一阵声响,熟悉的声音徐徐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立在门后。绿歌顿时欢欣雀跃起来,朝楚暮天跑过去,抓住他的衣角,”大师兄,大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回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
“你这个小馋鬼,就知道吃。”他削了削她的鼻翼,再掐掐她圆润的脸蛋,笑得眉眼清朗,看起来心情极好。目光一转,不料与杞雪四目相对,瞬间他脸色一紧,三日不见,她的脸色愈加苍白了,模样更是瘦削凌然,不由攒眉,伸手向她手脉探去。
杞雪却霍然转身,抬手拂袖间,飞快后退了几步,“大师兄想必也累了,请回去好生休息吧。“
声音漠然,将他生生慑住了脚步。
“好吧….这包草药一会你记得煎了喝,我去看望师弟们。”
声音陟然低落,隐含一丝无奈的叹息,楚暮天头也不回地走了。
5
杞雪失踪了。
她不顾师尊的遗嘱,夜闯玄关,打伤了一众白门师兄弟,决绝地离开天山。
听得众师弟们的禀报,楚暮天垂下眼睑,握紧玉笛的指节不觉泛白,宽大的袖袍逆风飞扬,良久的沉默过后,他才抬起头,声音嘶哑无力,“知道了,该来的终究会到来。”
十年了…..他怎能没有察觉?
杞雪难以安心,勤加练功的原因,只是为了报仇。是的,她没有忘记。他永远记得带她回来的那一晚,她说过一句话,“我必手刃仇人,亲自为爹爹娘亲报仇!”字字句句,无比清晰,如寒冰彻骨,竟听得他遍体生寒。只是自欺欺人,他原以为她会忘记,随着日月流转,随着师门感情的日渐增递,她可以为他、为了绿歌收手,可惜,这到底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杞雪,你终究还是执迷不悟……”
“十年了,我还是拦不了你,怕也拦不下这场浩劫了。”
随着杞雪的离去,不日中原发生了一件大事,整座武林为之震动。
传闻江南段府玉楼门世家,惨遭灭门,尸横遍野,无一生还。凶手出手极其狠毒,掏心挖肺,段家二老血肉模糊死于床榻上,年幼的少爷小姐也不例外,尸首被悬挂于院子里的榕树下,惨遭日光曝晒,鸦雀噬食。段府的几个下人更不消说,死时皆瞳孔瞪大,仿佛受到极大惊吓,全身血液更是神秘枯干,死状恐怖骇人,只徒留一副空壳,任衙门仵作百般查找,也查探不出死因。
一时江湖人人惶恐,都道案子不是常人所为。
一袭白色身影徐徐走来,漫步江南花雨间。
此时人间四月天,正是赏春好时节。
然而,一到入夜时分,整座温州城皆门户紧闭,人人自危。传闻温州城近日发生了怪事,晚间有妖怪出没,妖怪一头白发,身着一袭红衣,看不清面目,但凡见过他的人,无不死于非命,死时皆是瞳孔放大,全身血液枯干。段府的灭门之案,怕也是妖怪所为。传言越发离谱诡异,以至传到千里之外的皇宫,天子闻言震惊,派出一众高官以及大内高手彻查此事。
这一日傍晚,楚暮天来到郊外。
沿途跋涉疲惫,将马拴到茶亭外的树下。
待他坐定下来,同时来了一个女子。身材曼妙,四月天气并不算寒冷,她却严严实实戴着斗縫和遮脸巾,妆容神秘。这反倒引得侧边几个地痞的垂涏,一时起了好色之心,将脑袋凑过来,“小娘子,天气这样好,为何一个人啊?”
言罢,为首的头子便伸手欲揭去脸巾,仍不忘出言调戏,“小娘子,让官人我瞧瞧罢!”
“放肆!”一记喝起,声音冷冷掷地,女子眸光凌厉,尚不见她出手,地痞头子被一道神秘的外力震出了几米开外。
“嚯!脾气倒不小,这是什么鬼功夫? “地痞头子恼羞成怒,他老玄称霸一方,至今还没吃过一个小女子的亏,这下气得不轻,扬手喝令左右,”兄弟们,都给我上!“
楚暮天悚神凝眉,正打算出手。此时,天际的夕阳滑落山腰,最后一缕霞光被黑暗吞没,遭了!没等他起身,眼前女子眸光一沉,“你们这是逼我出手,休要怪我!”言毕,四周生起一鼓寒竟,有风穿林过木,林鸟惊飞,她震动一袭衣袍,浅浅月光下,斗笠与脸巾悉数被震开,一头白发逆风飞舞,容颜绝美,却也凄厉骇人,那道眸光似乎有惊魂夺魄的魔力,几个地痞以及座客纷纷吓得惊叫,“救命……妖、妖怪,妖怪啊!”
“杞雪,不要!“楚暮天起身大喊,却是迟了,眨眼功夫,几个地痞已倒地身亡,全身血液枯干,死状恐怖,死时尚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