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忍了。
自己也说不清理由,但还是留了下来。
傅子沉默默地坐了下来,尽量不去触碰桌子,浑浑噩噩地吃完了这顿晚饭。这是他最食不知味的一餐,下了肚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食物,他只管咀嚼,吞咽,也不知自己饱了没饱。
“你饱了吗?”他看见对面的男人放下竹筷,双眼盯住他的,很是真诚地问道。对面的男人喝了些白酒。但显然,这男人酒量很差,两杯下肚,脸色就微醺,眼里也有了些水光。想是被辞退的郁闷因喝了些小酒,慢慢地从内心深处流露了出来罢。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就呵呵地笑了,“没饱也不可能再请你吃啦!没钱啦,嘿嘿。”
有些傻气,又有些可爱。他想。
“走吧!”对方好像努力地在混沌中从裤兜里拿出钱来付账,掏了两次,未遂。第三次,终于掏了出来,从里面哪了张最烂的一百元,又拿了张最烂的二十元,用从钱包深处抠出几枚钢镚儿,摆在桌上,中气十足地吼一声。
“老板,买单!”
老板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收走了桌上的钱。他于是站起来,抱起纸箱,对那个有些醉了的男人说,“走吧。”
那男人于是迷迷糊糊地站起身子来,也抱起桌上的纸箱,跟着他走。
陈靳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迷迷瞪瞪地走了一阵子,好像有些明白了——自己应是醉了。
陈靳的酒量一向很差,小时候就偷偷喝过父亲买回家里配着花生喝的烧酒,才用舌头卷了一点,脑子就迷迷糊糊的。所以他一般很理智,都离酒精远远的,就连闻见酒味也远远地绕开。但许是太郁闷了些,他知道自己挺废柴的,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很好,大学也就浑浑噩噩地混了个文凭,又浑浑噩噩地读了研,然后出来工作,找到现下这份,做得不好不坏,乏善可陈。
但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公司想要的人才,身旁的人一批批地换走了,迟早有一天会轮到他的。
然后是真的,他就被解雇了。
让他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么惨的是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那男人那么厉害,那么有才华,但还是被解雇了。喝了酒,虽然意识迷糊,脑子却更清醒了些——那男人是与自己不同的,哪怕丢了饭碗,照样是清高的,因为他不愁没有工作。不是他找工作,应该是工作找他。
他觉得自己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
夜里的步行街很是热闹,他不晓得自己停在了哪个摊口前面,只觉得眼前红了一片。他愣了半晌,忽然听见一个中年妇女似的声音,“先生,你本命年吗?还是想转运?买条红内裤吧!”
他伸手摸了摸布料,有些滑滑的,很舒服。
“多少钱一条?”他听见自己问。
“十块钱两条,六块钱一条。不贵的。先生你看,那是你朋友吗,他向你走过来了,不如也帮他买一条?”中年妇女热情地推销道。
他沉吟了一会儿,从兜里摸出十块钱的纸币,递了过去。
“哎!好嘞!”中年妇女接过钱,从旁边扯了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打算把两条内裤装进去。
他愣了好一会,忽然想起来了,“等等!能分开装吗!”
中年妇女不知嘟囔了声什么,他没听清,但过了会,她还是分了两个袋子递给他。
陈靳把这两个袋子放在自己的箱子里,抱着走向傅子沉。
“你刚刚在干嘛?”傅子沉问。
陈靳笑嘻嘻地把箱子里其中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拎出来,递到傅子沉面前。
“喏!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更好的曾经的同事了!既请你吃饭,又替你买红内裤转运。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都被解雇,说明可能最近咱们这运气不太好,买条红内裤穿穿,搞不好会否极泰来!”
陈靳喝了酒,舌头有些打结,但还是勉强地把这段话说了清楚。
但他虽然喝了酒,也能清晰地看见,傅子沉的脸忽然黑得跟关公似的,在这嘈杂的夜市里,傅子沉咬牙的声音,他听的特别真切。
然后,不多时,傅子沉就转了身,步子迈得特别大,陈靳愣是没追上。
切,好心当作驴肝肺。陈靳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