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地,陈靳听见傅子沉这么说,心下不免有些情绪。可仔细一听,对方言下并无什么嘲讽之意,多的只是细微的调侃。忽然,那些莫名的情绪就消散了。能让傅子沉因为被辞退而坏起来的心情变好,他不知怎的也有些高兴。
陈靳抬起头,看见公交车已经从路的拐角转了过来,正缓缓地向他们驶来。
“来了。”他对傅子沉说。
傅子沉似乎轻轻地是“嗯”了一声,轻得就像是有谁拿着狗尾巴草小心翼翼地搔着自己的心尖上,舒服之余,又有些意犹未尽。
他俩一前一后地上了公交车。正是下班时候,车上人满为患,俩男人各自抱了个纸箱,显得忒碍事了点,也因此没有手来扶杆子。不过扶不扶都一样,这会儿摩肩擦踵的,就算摔也是摔到个人做的肉垫子上,至多被骂个狗血喷头,也不至于伤到皮肉。
但傅子沉显然不能适应这样的状况,对逼仄的空间和人与人之间过于靠近的距离,还有压抑着的汗味,都让他无所适从。
“那……那个,真是委屈您了,就五个站,咱们忍忍……”陈靳自觉考虑欠佳,早知如此,多花点钱也得打的,这傅主管自从做了主管以来可是第一次受这样的罪吧。
傅子沉没有回答,方才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面色又渐渐地变黑了。
……陈靳自觉真是太不了解傅子沉了,呃虽然之前的确没什么瓜葛。这人原来是这么容易有坏心情的啊。
到了站,傅子沉随着陈靳一齐下了车。呼吸到新鲜空气,才让他刚刚在车上几乎眩晕的脑袋清醒了些。
“真是辛苦您了,跟我走吧。这顿我请!”陈靳状作豪气地说。实际上他这话里存了好几份逞强之意,毕竟虽然花不了多少钱,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刚失业的无业游民,其实已经开始啃老本的漫漫路了,这么没个计划地挥霍,搞不好他真得回老家做啃老族了。
呃,他作为一个废柴,也是要有废柴的尊严的,啃老这么不孝的事情,他是不怎么敢想的。
而傅子沉不同了,陈靳是这么觉得的,虽然傅子沉被公司有眼不识泰山地放走这块肥肉,但凭他的才识,不出几日,肯定会立马找到另一份高薪的工作。再者,就算傅子沉找不着工作,凭他原先在公司的薪水,每个月没有乱花钱,定期有存款的话,挥霍个十年八年不是问题。所以,陈靳边等着才华横溢并且相对于自己来说很有钱的傅子沉委婉而含蓄地拒绝自己,自己也就有理由不再坚持,于是大家就愉快地AA制,如果傅子沉高兴,搞不准还会请自己。
“那我就不必客气了。刚才在公车上那一趟,晦气没洗干净,却更是平添了许多,你给帮我好好洗洗吧。”
傅子沉看了陈靳一眼,淡淡地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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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靳的内心几乎是这样的。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傅主管是这样一个有便宜必占的人啊!?何况大爷您那么有钱,就算是被辞退了照样还是比咱有钱,何必来压榨咱贫穷的已经被解雇的小职员呢?
虽说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难再收回。但这是针对普通人而言的,陈靳的脸皮可压根不是普通人的水准。
“傅先生,我刚刚那可是客套话,您若没听懂的话,我就直白点跟您讲好了……其实我吧,存款有限,如今又沦落为无业游民,其实并没有想要请您吃饭的意思……”
傅子沉好整以暇地看了陈靳一眼,随即挑了挑眉,问,“那陈先生的意思是?这顿饭就不吃了?”
陈靳赶紧说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AA制……”
“原来陈先生特地带我来这样远的地方,不是有心想请我这个‘落难者’吃一顿饭,不过是想AA罢了。AA哪里不能AA,我又何必跑来这么远的地方AA,你说是吧?”
傅子沉觉得奇怪。他本不是一个能对陌生人说这么多话的人,要他的朋友说的话,他大概能算是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淡气场,脾气虽挺大,但是也够内敛,生了气也只是沉默,平日里处事也很是冷静自持。但不知怎的,今天遇见一个自称曾是他同事的男子,有着不算差的眉眼,满嘴跑火车,脸皮也是厚的很,跟了他一路……
对他而言,与这人应是初相识。但却有一种很莫名的想要去亲近的感觉,非常地想,逗逗他。
陈靳那头已经放弃了。请就请吧,但原先想好去这边一个味道一级棒的海鲜餐厅的计划已经泡汤,若当真是去那边请,他真挺舍不得的。取舍一下,他决定到这步行街边的一个味道二级棒的大排档请。
他已经脑补好傅子沉一会儿皱眉的模样了。
不出所料,傅子沉一到大排档,面上就乌云密布。
“傅先生,您可别瞧这里环境差,可是这里的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卫生也绝对有保证,包你吃不坏肚子。您若是不信,走进里屋去瞧瞧最里头的那张卫生一级证书。田螺吃过吧,这儿的田螺调的味道最好,包您吃了还想吃。”陈靳把纸箱放在塑料圆桌上,就这么坐下了。
傅子沉伸手摸了摸桌子,像是糊了一层米饭似的黏黏的触觉,从神经末梢传到大脑中枢,整个过程只用一个词就可以形容。
恶心。
他几乎想拔腿就走,可最后还是没有。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想蹭别人一顿晚饭。这顿晚饭,他断言,肯定最煎熬,还不如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