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钱的重要性啦?”他嬉皮笑脸地问我,但我知道他并不是当真的。
“因为知道了什么是空虚。”我却很认真地回答。
他放下手里的饭盒,摸了摸我的脑袋,低沉地说:“阿千长大了。”
把悲喜全系在自己身上就叫空虚,快乐也不那么真切;生命里总要有些别人才能充盈,痛苦也不那么难耐。
后来再见到王望,她已经不认得我了。这也难怪,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理着个平头,而现在我已是长发披肩了。说来也奇怪,男生混日子的时候长发披肩,从良了就理平头,女生却刚好相反。我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女生干这行要下更多决心吧。
后来再见到岳风流和李息兮,我其实还认得他们,只是出于对过去的心虚,不敢相认罢了。哥可是高端的江湖中人啊,借过的作业是欠下的债,每一笔都记在心里那本账上。
他们总是羡慕我来去自如,敢爱敢恨。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也很羡慕他们在意彼此,如履薄冰。“没人管得着”的得意背后总有“没人真想管”的失意。想我徒劳坐拥左手右手,依然寂寞成狂,从生理上一直到心理上都应验。
直到看到课文上说楚怀王宁舍汉中地,也要拿来张仪时。我才感觉又相信爱情了。
开玩笑的啦,没有谈过恋爱,哥的青春一样完整。只要有这群整天卖蠢的家伙在,生活就像槽点一样充实得溢出来。要不是毕业,我才不会觉得这种完整的感觉被强行挖走了一块,心里空得慌。
那天晚上我们上大学后第一次假期重聚,大家看起来都成熟了不少,然而我们的娱乐水平依然停留在唱K。
好久没见他们了,心情激动,我喝得比平常多,有三分微醺。看到王望挽着叶凌傲的手出现在大家面前,我不禁推了一把叶凌傲,同他打趣:“爷爷,我其实一直没有很留意你的性别,没想到再见面时,你竟然用这种方法提醒了我。”
叶凌傲也还是那么有幽(不)默(要)感(脸),故作恍然大悟状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第一次听我唱歌的时候说奇怪了。原来你是一直没把我当成男的,忽然听到如此充满男性魅力的声音从我嘴里出来,就觉得奇怪了。既然这样,我就再唱一首来加深你的印象吧!”说着,他就点了一首《王妃》,加深我对他不要脸的印象。
现在可以享受王望边用筷子敲着瓷碗边,边呐喊着“YoYo!Everyboby, sing it!”伴奏的人,换成了叶凌傲。而我爱的男子,依然在二次元。我抽了抽鼻子,不禁感叹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也只有在接下来这种神魔乱舞的时刻,我空虚的内心才能稍稍得到填补了。
好久不见,难得团聚,连乖宝宝安鸡酉都不免情绪激动。他高举酒杯,对在场的各位不无豪气地说:“现在人家也成年了,今晚要不醉不休!”
“哟!”我第一个上前同他碰杯,把他的酒都撒了一半。而其他人一涌而上,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好像彼此的心都撞在一起了。寒夜如此温暖。
“我们玩真心话与大冒险吧!输的人要是不愿意接受惩罚,就喝一整杯代替。”酒精杀场的李息兮提议,初中的时候她是我的同桌,受过我不少指点,现在俨然独当一面了。我不禁欣慰地想,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去和安翔壁咚一个!”“呜呜呜人家怎么下得了手……还是喝一杯吧。”
“你们在南沛大学附中那个没有隔间的公共浴室洗澡的时候,有观看过彼此的裸体吗?”“是在下输了……甘愿饮此一杯受罚。”“酒量不行如何将自己打造成社会主义建设需要的全能型人才?”
“去和鸡酉壁咚一个!”“你们好狠啊,我喝还不行吗?”
“吃了这个白莲蓉月饼。”“靠!这种阴招你们都能想出来,我也算是服气了!”
“以为我们会叫你吃蛋黄月饼吗?太天真了,我们要你再喂爷爷吃一个白莲蓉月饼。”“花哥,我相信你是在道上混过的了……”
“戒一个月的耽美小说。”“还有点人性吗你们?!”
“小兰你好像没什么明显弱点啊,不如这个大冒险内容就定为喝一杯吧。”“……花哥,不带这么玩儿的。”
“花哥,去跟外边那个帅哥要电话号码。”“哎呀,好羞涩啊,我还是喝了吧。”
“花哥,你有过喜欢的异性吗?”“哎呀,好羞涩啊,我还是喝了吧。”
“花哥,你这样装清纯有意思吗?!”“哥就是爱喝咋了,来打我啊?!”
……
“嗝,谁?还有谁?!”不知过了多久,我提着酒瓶子扫视全场,决意再战一瓶时,却发现大家全都倒下了。我一个人愣愣地看着满地啤酒瓶,一晃神,发现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北煤吗?我见过。月色依稀,树影破碎,老人背着蛇皮袋在街上寻觅可供回收的垃圾,卖菜的大叔大妈开始整理档口,建筑工地通宵达旦从未停息。明明天那么黑,生活的轨迹却如此明显。
酒量好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呀,众人皆醉我独醒,孤独地舔舐着这深夜苦寒滋味。人生也是这样,难得有缘相遇复又别离,历历一场好似黄粱美梦,醉者快意,醒者痛苦。笑过,哭过,爱过,恨过。一觉醒来,便长大了。
可是能够认识你们,痛醉一场又何妨?融入是喜剧性的痛苦,旁观是悲剧性的快乐。人生原就是这样,悲与喜都无法规避。
快意何分清与浊?
他们总是以为王望太天真,而我太成熟,其实他们都错了。她已经懂得隐忍,而我还只会宣泄。所谓长大,不是比谁能喝的酒多,不是比谁看过的动作片尺度大,不是比谁说的大道理权威,是谁更独立啊。直到现在我还依赖着别人,他们已经在选修爱情了,可我还在友情里没有毕业。正如初二那年每个人都知道该好好读书,只有我还在问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读书,我已经找到答案了。可是如何填补这失去的空虚,我还不甚了了。
直到有一天,王望开始在微博上称呼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为花哥,我才开始明白,什么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悲剧不是相爱而不能在一起,是还在一起却不再相爱了。初恋像薄荷糖,入口甜蜜,转而清凉,偶觉微辣。但无论如何,残留的那一点余味也终会随时间消逝。
也罢,也罢。我的生命里总还要有些别的别人的。
融入是喜剧性的痛苦,旁观是悲剧性的快乐。人生原就是这样,悲与喜都无法规避。可是能够认识你们,痛醉一场又何妨?
快意何分清与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