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温柔地摸了摸我的短发,宠溺地笑了起来:“你想去,我就陪你去呀。不过你在这里呆了那么久,还没有吃腻那里的东西啊?”
我摇了摇头,说:“我也是昨晚第一次去那里,因为听本地的同学说那里特别好玩,所以我平时都舍不得去,想等你来了,再一起分享这个城市最美好的部分。”
“小傻瓜,你只是懒得跑那么远而已吧?”你哈哈大笑起来,说话像师父一样。
可是我的答案却不一样,我很慵懒,就算顶着锅盖被师父戳后背也改不了的懒。但在爱你这件事上,我可以骄傲地说全勤。不然我怎么会每个学期放长假的时候都去看你?要知道,假日窝在宿舍睡懒觉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这辈子可能没办法数钱数到手抽筋了,但我还坚持睡觉睡到自然醒呢!我为你连生物钟都打乱了,可惜你并不很清楚这些事的份量。
“一城一城,你看,这是我在文学社报纸上发表的那篇文章,后来竟然获奖了呢!你看你看,这是当时颁奖的视频。”我兴奋地取出收藏好的文章和U盘。
“一城一城,你看,这是我拿一等奖学金的奖状,还有3000块奖金哦!下次去南运看你的时候,就可以去更多好玩的地方了。”我兴奋地取出折叠好的奖状和装了钱的信封。
“一城一城,你看,这是我的成绩单,我现在是年级第三,保研一定没问题了。你也加油吧,我们一起去北都读研好不好?这样就不用分隔两地了。”我兴奋地取出我一切的一切,这些积攒了好久,就等你来检阅的喜悦。
可是你并不开心,你说:“息兮,以后不要写那么多文章了好吗?你总是这样突出,我怕别人会抢走你。”
你说:“息兮,我的专业高手如云,即使是努力去学了,我也还差一点才能拿到三等奖学金。奖金你留着吧,我不想花你的钱去玩。”
你说:“息兮,我应该读完本科就会出来工作了,你会回南运吗?”
我会回南运吗?我不会回南运了。我从来就不想只是呆在腹黑省长大至终老,我心里有并不只是开玩笑的天下大同。
终于有一天,你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是我还不够勤快吗?”我颤抖着声音问。
你低敛着眼眉,无奈地说:“你给我的压力太大了。”
“可是我并没有逼迫你什么吗?”我委屈地喊了出来。
而你却说:“你只是坐在这里,就已经让我倍感压力”。然后,在我的彷徨之中,你还是那么温柔地,像个大哥哥一样摸着我的头发说:“因为你太优秀了,而我只是个庸人。”
“不……你不是的,你怎么会是个庸人?你会弹吉他,会写诗,会谱原创的曲子……你那么有灵气!”我不甘心地拉扯着你的衣袖。
你却摇摇头,叹了一声:“那些只是哄女孩的把戏而已,并不能足以谋生的一技之长。我既没有靠兴趣创业的清新梦,也没有读好本专业当个高管的上进心。我连天下都没有奢想过,更遑论大同。”
我缓缓松开了你的衣袖,怔怔地看着你,好像少年的梦被深深打上幼稚的烙印,再一次宣告我没有想象中那么能耐。上一次是高考。
可是我又能说什么呢?你不能飞天,我不能折翼,这本非谁的过错。我只能紧咬着下唇,在这最后一次见你的场面,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幼稚。
这个学期的元旦,我依然用奖学金买了去南运的机票,回来的火车票。我总是这样坐着飞机去,载着火车回。因为来的时候要快快地来,让我急不可耐的心不用受过多煎熬;走的时候要慢慢地走,火车载着我一点点离开你,能够再慢一秒是一秒。
可是我还来这里做什么呢?明知道分手了,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去了腹黑大学,尽管已没有你。
一个人漫步在腹黑大学的校园里,没有你在身边,这里陌生得不像样子。原来这里有一片树林吗?原来这里有一方荷花池吗?我全都不记得了,只是明白原来这里没有你。
一个人真冷,就好像那个天下大同的梦一样,注定是少数人的挣扎。我忽来一阵心酸,掏出手机,茫然地拨通了师父的电话,上一次打给她已经是暑假约饭了,我们从来不无端浪费对方的话费。
“喂,败类?”话筒那方传来师父的声音。
“败类,你还记得花一城吗?”我没头没尾地发问。
沉默了稍许,师父的声音才又响起,竟有一丝欢快:“记得啊,怎么会不记得?那时高三的活动课,也像现在这么冷,我们两个懒人在冷清的校道上逛,紧挨着对方取暖。我说花哥、爷爷、王爷,偶尔还有倜傥君和鸡酉,而你说的只有少女城和少女城。”
“噗……我有这么见色忘义吗?”我不禁笑了。
师父更加活跃起来:“当然有了啊!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整天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那你干嘛不阻止我?”我的毒舌本能又发作了,恶人先告状。
师父却说:“因为难得啊,一个人能勇敢去爱的样子,现在只能在小说里看到了。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不能再把你扼杀在萌芽里吧?”
“师父……”我有一瞬的失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是什么模样。
转瞬师父又大笑起来:“哈哈,骗你的啦。我只是想看他能不能把你从懒癌的泥潭中拯救出来而已,结果事实上证明这种拯救只有对人性,没有对世性。岂可修啊!”这个读了法学专业的败类又在扯些我听不懂的术语了。
“败类,我跟他分手了。可我还是好想他,你觉得我应该再去争取一下吗?凭你对他的了解。”我终于把这憋了两个月的事实说出了口,不再拐弯抹角。
“我根本不了解他,”师父出乎我意料地说,“我从来就不认识花一城啊。我没有和他一起上过课,没有一起唱过K,没有一起看过电影,我只认识少女城,你口中那另一半的花一城。不,其实我只是认识恋爱里的你,连少女城都只是一个幻象。”
我愣了,回想起高三那一年,发觉确实除了我之外,谁跟花一城都不熟,这个时而成熟时而幼稚的复读生。可是这样回想起来,我总觉得好像连自己都不认识他。
“我从来就不关心花一城怎么样,我只想你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在我的回忆中,师父的声音又响起。继而她叹了一口气,说:“当初叶凌傲因为觉得你漂亮,所以盲目地追求你,直到王望一个耳光打醒了他。而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喜欢上花一城?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更朦胧一些的镜花水月?”
我因为什么而喜欢你?是那双漂亮修长的手?还是那首欢快明丽的歌?是那个刻着我名字的音乐盒?还是那件全城唯一的S码T恤?
我忽然都忘记了,那最初的开始。却又恍惚记起,你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你所谓的原创曲子只是二次创作,你所谓的努力只是在家人的庇护下再踮踮脚,你所谓的爱只是把我压抑到尘埃里,去仰视本来不高大的你。
全未想清楚的开始,彻底弄明白的结束。
我匆匆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个人在南运呆够了整个元旦,走遍了曾经走过的大街小巷,为了你最后勤快一次。
假期结束了,终于还是要回到那个极北的城市。火车渐渐驶离了南运,我渐渐驶离了你。透过火车的玻璃窗,看着这沉浸在新年喧闹里的城市,家人欢欣团聚,男女热情相拥,我忽而想起拜伦的一句诗——
“If I should see you, after long year. How should I greet, with tears, with silence.”
挂断电话后,我便想通了,自己其实没那么喜欢你。放不下的,不是因为还喜欢你,只是喜欢那时喜欢着你的自己。那个勤快的,勇敢的,不顾一切的李息兮,那个配得上“天下大同”的李息兮。
或许有生之年,我都不会再走一遍南运这座城市了。我已经在别处找到了自己。
“Yesterdayyes a day, but today. Today I k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