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最近看那部很火的穿越小说了吗?作者这个后妈,虐得我心都碎成玻璃渣了!”我刚走进和师父约好的芒果小丸子餐厅,就激动得抓住她的手吐槽了起来。
“迟到就迟到,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好吗?!以为为师看不出你的企图吗?”师父果然是师父,一下子就戳穿了我的本质。
我只能嘿嘿地笑了两声,掩饰这被识破的尴尬。师父也一副习惯了的样子,喝了两口饮料后就接着我的话题说下去了:“为师最近也打算写一本穿越小说,你有什么建议吗?”
“哇!我们已经到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境地了吗?让我想想,嗯……起码要有五个男性角色,除了男主全都是炮灰,死的死,残的残,要不就孤老!”一说到小说这个话题,我就开始滔滔不绝了,那个时候我的课外文学阅读总量里言情和耽美还是1:1的。
师父一脸无语地看着我,干巴巴地开口:“刚刚是谁说别的作者太后妈,虐得心都碎成玻璃渣了?”
我伸出食指摆了摆,以示师父在这个问题上太肤浅了,说:“此言差矣!读者都是抖M,嘴上说好虐啊求大大下笔轻一点,身体还是乖乖地来订阅了,每天晚上到点了不睡觉,抱着手机在被窝里看个不停。就是虐得身心俱裂,就是要虐得外焦里嫩,就是要虐得再也忘不掉你这个后妈!”
“然后下一本开始就知道绕道了。”师父面无表情地接下了下去。
“总之你写了之后告诉我啦!”我拍拍她的肩膀说。
后来,她竟然果真写了起来,我以为她只是开玩笑的。只看了前五章我就看不下去了,我可以感受到她准备下一盘很大的棋,但不适合我这种没什么耐心的人看。不过她文笔还算不错的啦,于是我对她说:“诶,如果我以后写回忆录,一定要写我有个好基友特别牛,初三就开始写小说了。”
结果师父的反应竟然是:“你这种懒人,撑死了写个800字作文,还回忆录?”
我不服气,抱起双臂反驳:“就写你一个人,800字还不够啊?反正除了你,我也没别的什么人好回忆的。”
师父笑了,咂摸着说:“诶,我觉得我会先把你写进去。”
我也笑了,拍了拍她说:“那女二号的位置一定要留给我啊!”
“配角栏里第一个出现的女性角色,名字一定是你的。”我们就这样一言为定了。
我也是有些别的朋友的,但除了师父外,并没有特别要好的。说起来真是奇怪,明明初中的时候我们并不在一个学校,但是分隔两校的这三年里,每次在网上聊天的时候我们都不厌其烦地走一套仪式,搞得像□□接头。像这样——
“师父!”“徒弟!”
“左青龙!”“右白虎!”
“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你爱得贪婪!”“我爱得懦弱!”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吗?”“一个破碎的我怎么拯救一个破碎的你?”
“师父!”“徒弟!”
后来上高中了,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了同桌。我知道安翔那厮对我这个位置觊觎已久,但是他已经霸占师父三年了,现在风水轮流转,该到我坐自己的位置,让他无位置可坐了。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初三时说的小说,于是问师父:“师父,我们这间的点点滴滴,你真的有记下来吗?”
师父冷哼了一声,斜挑着眉说:“当然了。像什么一起去旅游坐过山车,口袋里的钱包甩出去掉进人工湖里了;像什么偷偷给班里的男同学组了CP,还按他们的名字起暗号,名字里有智字的就叫小智,他的CP叫皮卡丘;像什么看了一个暑假的言情小说,感叹自己十六年人生除了左手和右手一无所有……”
“师父,我怎么发现我们的往事全是不堪的。”我琢磨了一下她总结的经典事例后说。
师父却显得十分老练的样子,拍了拍我肩膀,摇头说:“徒弟,这年头可堪回首的往事没有看点啊,正正经经地读完中学有啥好写的,人家就喜欢看咱这堕落青春。”
我在文学社也会写一些稿子,但不像她这样动辄几十万字的“大部头”。偶尔她也会跟我交流写作心得:“败类,你是怎么让《错遇池藻湖畔的那个你》这种稿子搬上校园剧舞台的?”
这时我会得意地摇头晃脑,展露自己那一套敌后战略的奥妙:“把不能过审的元素包装掩藏起来就好啦。”
“可是那样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要展现的不就是不能过审的那部分吗?”她懊恼地问,显然是在为她的校园剧稿发愁。
我学着耿倜傥的模样说:“不过为着坚持所求,接受一部分所不欲,于吾辈又何妨?”稍顿了顿,我又用自己的话接了下去:“改革总是循序渐进的嘛,就算你一下子把那些不能过审的内容搬到台前,大家也未必领情啊。不如务实一点,慢慢引导大家接受。”
她若有所思,倾而又笑了起来,拍了我一把说:“你这个资产阶级妥协派,哪来的这么多道理?”
我不服气地抱起双臂,哼哼道:“我也是追求天下大同的人好不好?总要有些方针策略的啊。”
我说这话时,并不完全是玩笑,只是她或许不知道。不过至少她已经明白我前一段话的意思,懂得怎么隐藏自己的踪迹了。这在她后来写的一本叫《普通高中卖蠢技术指南》的书里可见一斑。
有时候我们也会闹闹别扭。比如有段时间,她听说每天喝八杯水可以减肥,于是频繁地上厕所排毒。每次上厕所她都要拉上我,可是我根本没有这个需求啊!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了,不耐烦地吼道:“我又不是你这种肾斗士!”
她竟然也毫不示弱:“总好过你这种拉布拉多吧!”
又比如有时候我迟到得过分了,她也会忍无可忍地冲我大吼:“败类啊败类!你知不知道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啊?!”
我知道迟到是不对的,可就是懒得改,也不想低头:“黑皇后假说里提出了生物呈退行性演化的观点,也就是说我的懒癌是天生的啊。稍微照顾一下先天不足的同志,不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应有之义吗?!”
不过我到底是理亏,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准时到了,而她算好时间迟到二十分钟,决计让我也体会一把等人的痛苦。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我觉得研究黑皇后假说的科学家们应该研究一下我,可能会得出什么关于懒癌方面的突破性结论。
当然在原则大方向上我们总是一致的。比如当物理老师说这节课要讲总功时,我们都会心地笑了,不约而同地说:“那岂不是要万受同听?”
又比如我们都觉得做人最重要是端正,左/倾会堕落为0,一世被压。右/倾则会犯2,遭人鄙夷。所以一个宇宙总攻,一定要行得正,坐得端。
“朋友,你试过将我营救。朋友,你试过把我批/斗。无法再与你交心联手,毕竟难得有过最佳损友。”
话说起来,师父真是不幸,出去旅个游都能被班主任撞见,无端端遭了一年的罪;师父真是幸运,即使是煎熬了整整一年本就煎熬的高三,两个人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相比之下,我真是幸运,一开始遇见少女城的时候就有了前车之鉴,平安地度过了危险的高中期;我真是不幸,好不容易平安着落,却最终面临至少四年分隔两地的结局。
高考没有考好,为了专业前途考虑,我选择了这座此前从不了解的极北城市。我实在是很讨厌这里,夏天阴阴的,没有清流;冬天冷冷的,没有暖意。很多人都把大学当作第二故乡,而我在这里呆过四年,心里却始终想着当初魂牵梦萦的那座白玉圣殿。异地恋的日子里,流水的话费和订成记事本的车票昭彰着爱情的频率。只有当你来看我的时候,这个城市才有一点家的感觉。
“一城一城,我们再去一次昨晚吃夜宵的那条街吧!”我摇着你的手臂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