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了,我没有带伞。深秋的雨冷得不像话,可我根本顾不上这些,只想一场大雨把所有的伤心都冲刷干净。
安翔却默默把他的伞硬塞给了我,甚至容不得我拒绝,他就飞快到跑入了雨幕中。我拿着那把黑色的大伞愣愣地杵在原地,直得眼泪随雨雾漫上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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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大学的陆仁冰学姐回来北中宣传自主招生的相关事宜,已经保研的人就是潇洒,想什么时候飞回老家就什么时候飞回来。
宣传的摊位前挤满了人,有的同学来咨询报考事宜,也有的请教学习经验,更多的是来围观北大学霸的。学姐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我只是默默地在旁边看着,安翔没有出现,我却来了,何其讽刺。
其实我从来没认真地想过要考北都大学。在腹黑省这种偏远的省里,文科只有十个北大的名额,即便是北煤市第一名也很难企及全省前十。能够去复夕大学,甚至分数更低一点的大学,我也很满意了。理科就不同了,他们有四十个名额,而且北中的理科实力还是不错的,安翔如果发挥得好,能考进年级前三,又有自主招生添一臂之力的话,还是有希望去北大的。
所以我来这里做什么呢?我只是想问问学姐,像安翔这样的偏科生要怎么考自招。如果他能够去北大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他陪我。
说到底,我还是舍不得他,比想把他留在身边更多更久远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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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持续了两个小时,人都渐渐散了。我在旁边也都听得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特地去问。什么样乱七八糟惨不忍睹的情况都有,安翔这点偏科的小事儿简直难以启齿,上去问都嫌浪费公共资源。
陆学姐却注意到了我,问我:“学妹,我看你在这站了很久了,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学姐会意地说:“我一会儿去学校的餐厅吃饭,你要一起来吗?”
我跟着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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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我和安翔的事。
学姐放下茶杯,双手手指交握地说:“其实我个人觉得,你们应该先把这段感情放一放。”
我问她:“为什么?”
学姐说:“你们这样很影响学习,对两个人都不好。我不敢说你们缘起于一时冲动,但起码你们现在还不能为这份爱负责。”
我有些生气:“那你们成年人就能吗?你们说爱是一种责任,却把责任等价于金钱,没钱就没能力负责。学姐,爱不是那么物质的东西。正如中考的压轴题,当时做很难,放到高考时做就简单得不得了,所以就要嘲笑中考生们做不出来了吗?同理,少年时候的爱情,在成年之后就要把它归为可笑的冲动抑或泛滥的好感了吗?”
学姐却笑了,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敢把早恋归为爱情的人。”
我坚定地说:“那是因为它确实如此。”
学姐摇了摇头说:“你以后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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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和学姐争论,在这顿晚饭转身后我们都不会再有交集,又何必破坏两个陌生人间稀薄的温情?
我还是耐着性子听学姐说完了,讲未来的一年半可以如何补救偏科的问题,讲她那些同学劳燕分飞的故事,讲北都大学令人神往的学术氛围;讲不一样的人生选择……
渐渐地,我听出了学姐的意思。她不打算正面粉碎我的想法,而想从侧面反衬出未来的旷久宏大,现下的短暂渺小,站得更高才有更多选择,牺牲明天的选择来换取今天一时的快乐多么不值得。
可是世界之大,你有你的精彩,我有我的感慨。如果你让我放弃一些去成就另一些,谓之“人生还有更多的选择”,那其实还是你认为的有价值的选择,根本不是由我自己去选择。
许鸿鹄嘲笑燕雀之浅薄,就不许燕雀不稀罕鸿鹄之远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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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餐厅,我深呼吸了一口气。不需要以后,我现在就懂学姐的意思。比起猜疑、不安、误会、矛盾,我们有更直白的伤痛,那就是年龄。
年少,它让你勇敢却又让你怯懦;它让你奋不顾身却又未免是飞蛾扑火;它让你像一张白纸却又任由人世践踏;它让你拥有一片光明便仿佛拥抱了整个世界,却又能在下一秒轻易地抽空你所有的气力。
但是我不在乎。如果大人们负责定义爱情,那么我们负责颠覆它的概念。哪怕他们拥有一切的话语权,而我们只有一颗热血鲜活的心。
夜幕如囚牢般笼罩了北煤的上空,那一刻,我忽然疯狂地想念安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