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饰自己说不上来的尴尬,安翔同学岔开了话题:“安鸡酉,你为什么想做一只鼠妇啊?”
“可以呆在黑暗的角落里,没有人察觉。”我把开学第一天对付老师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是因为不想别人来打扰你吗?”安翔同学有些担忧地拧着眉。
“黑色显瘦。”他瞬间又被我打败了。唉,我真的为他的下半生担忧。
少顷,他又说:“你就不能多跑跑步锻炼一下吗?”
“人家这么胖,跑起来又难看,又吃力。”我不开心地说。
安翔同学却下定决心般,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明天起放学后跟我去跑步,就这样决定了!”
我的脸马上皱成了苦瓜,但是大脑仍然机智地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我说:“不行不行,怎么能耽误你跟橙子宝贵的约会时间呢?”
安翔同学却笑了,露出他闪亮的白牙:“没事,她来了正好一起跑,我觉得她也是缺乏锻炼很久了。”
我不再为安翔同学的下半生担忧了,我开始为自己的下半身担忧了。
“安翔同学,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我气喘吁吁地说,下半身的两条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才这样你就不行了,才五分钟而已啊!”安翔同学丝毫不为所动。
“呼呼呼……真的,真的跑不动了……”我错了,下半身的两条腿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晰地属于我,酸胀,疼痛,脂肪如惊涛骇浪般相互拍击。
“你再不快点,我都要跑不起来了。”安翔同学没有停下来,仍是催促我。
虽然安翔同学的步伐已经快降到走路了,可是我仍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回话都说不出来。安翔同学想了想,突然一下子跑到前面,回头冲我大喊:“你要是追上我了,我就让你抱一下吧……哇哇哇!你怎么突然跑这么快!”安翔同学话还没说完,就险些被我抓住了。
在这种猫捉老鼠式的追逐中,我又勉强跑了两圈,最终扑地抱住了放水停下的安翔同学,倒在北中的草坪上。
“呼呼呼!真是充实的一天呀!”我心满意足地望着天空说。
“北中的课间都比你长。”安翔同学绝望地闭着双眼说。
“安翔同学真像中世纪的骑士呀,牺牲自己,保护别人。”我忽然认真地说。
安翔同学睁开一只眼瞥了我一下,问:“你不会是想找一个骑士了吧?感觉李息兮的题材又丰富了……”
我摇摇头,笑着说:“不,我也要做一个骑士。”
我有那么多想保护的朋友们啊,我喜欢粉色,不代表我懦弱。
正如当我知道安翔同学要转学时,我瞬间面临着如何兼顾保护两个好朋友的问题。
他走得太突然了,以至于我只能在电话里问他:“安翔同学,你为什么要转学呢?”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安翔同学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还是那么熟悉而亲切。
“为什么呢?”我不解。
“你太善良了,知道真相又不能说出来的话,会很痛苦的。”出乎我的意料,他并不是想隐瞒我抑或怕我说出去。
“可是如果决定了一辈子都要做一个善良的人的话,就必须经过很多磨练吧。”我笑着说,哪怕他不能感受到我微笑。
“生活这样残酷,做一个善良的人有什么好的呢?”安翔同学灰心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可是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那一定是很坏很坏的事,让他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也一定是很坏很坏的人。
“让它不那么残酷。如果苏老师善良一点,如果大人们善良一点,如果每个人都能善良一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子了吧。”我还是这样天真。
“你好傻啊。”安翔同学无奈地说,一如既往。
“可是我很开心。”我毫不犹豫地对他说。
然后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他在那三天里如何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如何无数次点开了橙子的通讯录又关掉,如何绞尽了他这十八年的脑汁据理力争,然后完败。他说:“你不要告诉橙子,既然事已至此,就不要徒增烦恼了吧。你不是说我像一个骑士吗?那就让我当一回骑士,默默地保护她吧!”
可是我对他说:“可是你怎么知道,橙子不是也想当一个骑士?”
他沉默许久,最后只是说:“鸡酉,我好想再抱你一次啊。”
终于这一次,我也可以当一回骑士,来守护珍视的人了。在安翔同学给出他的答案之前,我没有告诉橙子真相。我只是默默地陪橙子晚自习回家,默默地温暖她冻伤的手,默默地把自己抄好的笔记塞到她的抽屉里。
真相是一只刺猬,谁碰到都会受伤。想要帮忙,却怕添乱;想要伸手,却怕逾越;想要拥抱,却怕抗拒。最终,我选择自己承受。
“生活这样残酷,做一个善良的人有什么好的呢?”关于安翔同学的这一个问题,我从来没有停止寻找答案。
后来上了大学,我选修了一门叫博弈论的课,里面讲到了经典博弈矩阵囚徒困境。这个博弈模型发现在信息封闭的情况下,无论对方选择合作还是背叛,自己都是选择背叛更有利。可是老师又说,在进行真人实验的时候,并不像理论中推导的那样,每个人都选择了背叛。选择合作的人说,他们知道无论对方选择什么,自己都是选择背叛为好。可是彼此是朋友啊,宁可自己被背叛承受牢狱之灾,也不想做那个陷人于无妄的不义之徒。
“生活这样残酷,做一个善良的人有什么好的呢?”
“可是我很开心。”
是的,所以我愿意为你们画地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