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剑看了看沉默开车的周先生,知道这位“普通人”需要时间消化。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诸位,事不宜迟。我们答应了‘留名见证’,就得办到。陈兄,整理真相成文之事,你最拿手。”
陈世美坐直身体,正色道:“此事关乎史笔与人心。既已承诺,自当秉笔直书,不敢有丝毫偏颇。只是……”他面露难色,“我虽熟读经史,通晓奏章格式,然此世行文规矩、媒体渠道、所谓‘有关部门’……实在不甚明了。”他摊开双手,表示对现代工具和流程的陌生。
李白也摇头:“吾辈书写,无非笔墨纸砚,至多传抄吟诵。这等‘匿名递送’、‘自媒体披露’……闻所未闻。如何将文字送至那‘有关部门’?又如何确保其能‘留存史笔’?”
薛媪虚弱地开口:“老身略通巫祝卜筮,沟通阴阳已是勉强,这等阳世传播之事,实在帮不上忙。”
吕布更是直接:“某家只会使方天画戟,这等舞文弄墨、暗中递送的勾当,非某所长!”
范剑苦笑,这才想起身边这几位“大佬”都是古代穿越来的,对现代社会的运作方式几乎一无所知。让他们提刀砍人、吟诗作对、弹琴沟通甚至写文言文奏章都没问题,但要用电脑打字、上网发帖、联系媒体甚至匿名举报……那可真是强人所难了。
周先生此时也停好车进来了,脸上还带着恍惚,但听到他们的对话,稍微回了神,小心问道:“范大师,诸位……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老先生那边还等着回话。”
范剑揉着额角,脑子飞快转动。指望陈世美他们操作现代信息工具是不行了,这事最终还得落自己头上。但自己也只是一个略懂玄学、开着小工作室的普通人,能量有限。直接找官方历史研究机构?人家会不会信这种“鬼魂口述”的历史?找自媒体?流量为王时代,这种涉及豪门秘辛、年代久远又无法证实的故事,搞不好会被当成猎奇怪谈,甚至惹来麻烦。
“周先生,”范剑斟酌着开口,“瓷瓶的根源执念我们已经了解,也有了初步安抚的方案。但具体操作,需要时间,也需要合适的方式。您回去可以先向老先生禀报,就说……根源已找到,是旧时冤案所留的一段强烈意念,并非针对现今主家。我们正在设法化解,并会以恰当方式令这段历史得以留存,慰藉亡魂。请老先生放心,瓷瓶暂时已无大碍,但最终处置还需商榷。”
周先生连忙点头:“我明白了,范大师。今天所见所闻,实在……骇人听闻。我会如实转告老先生。至于后续,全听范大师安排。”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老先生深明大义,若知是先祖不义之举遗祸,想必也会赞同妥善处理,以安亡魂,消弭隐患。”
送走周先生,合租屋里又只剩下他们几个“自己人”。
“范兄,”陈世美看向范剑,“承诺既出,驷马难追。我等虽不通此世机关巧技,但梳理案情、草拟文书尚可。不如由我执笔,将方才沟通所得,结合史籍可能的线索,撰写一份详实的‘陈情’或‘述冤’文书,将其事来龙去脉、涉事之人、冤屈所在一一写明。文字格式我可沿用古风,力求真实恳切。之后如何传播,便需范兄费心了。”
李白也道:“太白可为此文润色,或附诗一首,以彰其冤,动人心魄。”
薛媪点头:“老身可尝试以残余感应,在文书上附一缕微弱的‘真意’,让特别敏感或通晓此道之人,能隐约感知其中蕴含的悲愤与诉求,增加其说服力。”
吕布哼了一声:“某家虽不懂文章,但可保证,若有宵小胆敢阻挠此事,或对文书内容不利,某家的拳头……呃,某家会‘劝’他们好好思量。”
范剑看着这几位虽然不懂现代工具,却各自以自己时代的方式全力相助的伙伴,心中一定。“好!那就这么办。陈兄主笔,李兄润色,薛媪附意,吕兄护持。我来想办法,把这封特殊的‘陈情书’,送到该看到它的人手里,无论是通过现代的网络,还是……其他途径。”
他目光转向那对暂时留在工作室的瓷瓶,它们静静立在桌上,仿佛只是精美的古董,但范剑知道,里面沉睡着一个等待了数百年的执念,正等待着他们兑现“留名见证”的承诺
接下来的几天,合租屋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氛围。一边是陈世美伏案疾书,用的还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毛笔和宣纸,写废的纸团扔了一地,满口之乎者也,时不时拍案痛斥“奸佞当道,冤狱横生”;另一边是范剑对着电脑屏幕抓耳挠腮,搜索着各种历史论坛、学术网站、地方志办公室的联系方式,以及研究如何安全地使用加密邮件和虚拟网络。
李白果然为陈世美的初稿润色,添了几首悲怆激愤的古风诗,薛媪则在最后定稿的宣纸上,焚了一支特制的安魂香,以极其耗费心神的祝祷仪式,将一缕微不可察的“真意”融入墨迹之中。完成后的文书,普通人看去只是文笔古奥、情感真挚的陈情书,但范剑自己拿着,却能隐隐感到一股沉郁悲凉之气扑面而来,心旌摇动。
吕布也没闲着,他虽然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文字,但警惕性极高,每天绕着工作室转悠,检查门窗,甚至半夜还会突然起身“巡视”一番,搞得范剑都有些神经紧张。
文书是准备好了,可怎么送出去,成了大问题。
范剑试了几个声称关注历史悬案的自媒体邮箱,石沉大海。联系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文史类公众号,对方编辑听完简要描述,很客气地表示“故事很离奇,但缺乏实物证据和权威史料支撑,我们很难采用,建议您联系正规学术机构”。
正规学术机构?范剑硬着头皮查了本地大学历史系和社科院的公开邮箱,将文书扫描后发过去,还特意隐去了涉及具体现代家族的信息,只提大概年代和事件类型。结果要么是自动回复“已收到,谢谢关注”,要么就干脆没动静。
“范兄,此法似乎……收效甚微啊。”陈世美看着范剑一天比一天焦躁,忍不住道,“莫非此世之人,已不重信义公理?抑或我辈所言,不足以取信于人?”
李白叹道:“吾诗文中血泪斑斑,竟无人识得?”
薛媪也忧心忡忡:“老身所附‘真意’微弱,非灵觉敏锐或心怀正气者难以察觉,恐难广传。”
吕布一拳砸在桌上(幸好控制着力道):“直娘贼!要不某家夜里摸进那什么‘有关部门’,把这文书拍在他们主事人桌上!看他们理是不理!”
范剑赶紧拦住:“吕兄,使不得!那是犯法的!”他揉了揉太阳穴,看着桌上那对沉默的瓷瓶,压力巨大。承诺了亡魂,却可能无法兑现,这比直接面对怨念攻击还让人难受。
“或许……我们思路错了。”范剑沉吟道,“直接找媒体、找机构,我们人微言轻,证据又这么……玄乎,人家不信很正常。我们得找一个‘信’,并且‘有能力让更多人信’的切入点。”
“何意?”陈世美问。
“这对瓷瓶本身!”范剑指着瓷瓶,“它们是实实在在的古董,是周先生家祖传的,有明确的流传脉络。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足够权威、又对超自然现象或历史疑案有一定开放态度的鉴定专家或收藏家,先让他对瓷瓶本身产生兴趣,再‘无意中’让他接触到附着在瓷瓶上的‘故事’和我们的文书……”
“借物传事?”陈世美眼睛一亮,“如同古时托物言志,寄情于器?”
“对!”范剑思路打开了,“我们需要一个‘桥梁’,一个在古董圈或历史圈有分量的人。通过他,让这个故事,以‘古董背后的秘辛’这种更易被接受的形式流传出去,甚至引发小范围的考证和讨论。只要引起关注,自然会有更多的人去挖掘、去研究,那时候,‘留名见证’的目的就达到了。”
“可是,这样的人,我们去哪里找?”薛媪问。
范剑想起一个人。他以前帮一位脾气古怪的老收藏家处理过一件麻烦的玉器,那老头姓金,圈内人称“金一眼”,眼力毒,脾气倔,但唯独对涉及“灵异”的古董特别感兴趣,自称相信“器物有魂”,为此没少被同行讥笑,但他毫不在乎,反而以此为乐,收藏了不少“有说法”的怪东西。
“有个金老爷子,或许能成。”范剑说,“他信这个,也有影响力。只是……怎么让他‘自然而然’地看到这对瓶子和文书,还得好好设计一下,不能太刻意,否则以他的精明,反而会起疑。”
“设计?”吕布咧嘴一笑,“这个某家在行!行军打仗,讲究个‘诱敌深入’!范兄弟,你且说说,要如何‘诱’那金老爷子?”
范剑看着跃跃欲试的吕布,又看看一脸求知欲的陈世美、李白和薛媪,忽然觉得,这群穿越来的队友,虽然不懂现代工具,但论起心眼和谋略(或者说“套路”),恐怕一个比一个深。把现代社会的规则简单化后,用他们熟悉的“兵法”、“话术”、“托物言志”甚至“装神弄鬼”的方式去操作,说不定……真能歪打正着?
“看来,我们得好好合计一下,给金老爷子演一出‘古董自己会说话’的好戏了。”范剑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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