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这北宫之中,似乎日日如一日,平静得激不起一丝涟漪。
宫人虽少,却个个对苻笙忠心耿耿。
另外,苟家的人日日会在寅时将采买之物送入小厨房,而后再同负责厨房的代嬷嬷聊上一小会儿,没人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偶尔,代嬷嬷会和莫石或是莫离嘀咕几句,唠些“家常”。
他其实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御下手段。
或许迟早有一日,她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到那时,不知她还会不会像先前那般,还是将他交出去。
不过,他不会给她那个机会,甚至不会让她起这心思。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守岁一直跟在身后,见他径直往浴室门去,忙让人准备沐浴。
慕容冲忽然止步,问:“明日可是公主例诊的日子?”
守岁很快算了下,马上回话:“是明日,奴听闻每次例诊都在侧殿,秦女医会在辰时一刻离去。”
随后,便只闻渐渐行远的脚步声,等他抬头,人已经不在眼前。
第二日,又是行晴,似乎又比前一日热上许多。
苻笙醒来,候着着宫人们便络绎而入,床前八扇落地的雕花沉木屏风一移开,外边刺目的阳光便铺满了一地。
她按了按眉心,问着正准备为她着衣的莫石,“什么时辰了?”
莫石恭声答道:“已经辰时了,公主可要先用膳食?”
秦女医已在侧殿候了一个时辰,仍然没有一丝躁意。说起来,从太医署出来到了这儿,她的日子反倒好过了许多。
太医署的博士可不比正式的太医,像她这般的医女便更是如此,说得好听些是负责医学的传授,但实际上,不过是为太医们采方熬药,打打下手,并没有实际的用武之地。
她最为擅长的针灸及调养,在第一次为公主把过脉后,她便知道她为何会被入选了,公主体内寒气过重,脾胃虚弱,又是大病刚过,正需要好好调息,否则有碍寿岁。
眼角闪过一片玉色的锦衣,她起身正欲行礼,才发觉似乎身量不对,微微抬头,便忘了挪开眼,直到对方毫不停留地从她身旁经过,坐到了上边摆着琉璃茶具的矮几旁,她才定了定神,然后见礼,“容公子。”
轻轻“嗯”了一声,便没有其他的言语,站在他身旁的守岁赶紧退开一步,秦女医正准备上前,就见外边的廊道上传来有规矩的脚步声,她的动作一顿,果然,下一刻就见到公主在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明明是还未至妙龄,却也已有盛如芍药的容颜,配以身上的绣着繁枝的锦绣薄纱,明明只是素色,却更衬得人灼若芙蕖,皎若朝霞。
一瞬间,侍女们已染香,沏茶,添冰,再行云流水般无声无息地退下。
每次见到这样的排场,秦女医都暗暗心惊,都说陛下盛宠长女,但自她进了北宫,便发觉事有所异,却不敢多言,但观公主所穿所用,皆与南边的世家望族不相上下,令人咋舌。
“昨晚没睡好?”这话简直问的有些故意,实在是苻笙今日的脸色有些难看,眼下还留有明显的青色。慕容冲放下手上的茶杯,推到一旁不再用。
苻笙喝了口茶,润了润唇,茶里边添了些蜜,舌尖上留着丝丝甜意。她让莫石去换了茶水,不再放其他调料,只用沸水煮着烫过三次再呈上来。
她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是否真的不知他昨日那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之后便摇摇头,有心还是无心,对她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她回了句,“昨夜天热了些,发了汗便没睡好。”之后,她便转向一旁垂首的秦女医,温和地道:“劳女医久候了。”说完,她便伸出手。
秦女医上前一步,见慕容冲丝毫不避讳地坐着,准备伸出去的手便有些犹豫。她微微抬头,就对上慕容冲平静的视线,连睫毛都未曾颤过一下,仿佛再正常不过,而坐在另一侧的公主,也似乎没发觉其中的不妥。
慕容冲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着,让秦女医心头一震。
她稳了稳心绪,然后拉起苻笙的袖子,露出半截玉白,然后将才将手指放了上去。
片刻之后,她已恢复原来的沉稳,“公主心火有些旺,却只是虚火,寐少梦多,舌红少苔,手脚盗汗。今日不妨试试冰糖百合,再辅以莲子栀子汤。”是药三分毒,以公主如今的情况,以食补调养最佳。
苻笙也是久病成医,大致知晓自己的毛病,却也着实厌恶了药不离身,此时听闻只是甜品,脸上不由溢出点点笑意,似是松了口气。
“便这般吃不得苦?”慕容冲靠在一旁的榻上,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其中之意更是令人深思。
苻笙却全然不在意,“只是不喜欢罢了。”从出生伊始,她便被困在这宫中,却是锦衣玉食,侍女成群,这些都是她习惯了的。至于苦,不是不能,而是真的不喜欢,该喝药时,她从无不愿,因为她晓得她不能病,一旦她病了,北宫的所有人,恐怕也就只剩最后一个下场了。
至于他说的苦,她心里一哂,因为心中已经尝过太多苦,所以不愿意还要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