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树木尽伐,阿房宫平地而出。北起骊山,西折直走咸阳,浩浩荡约三百余里,遮天蔽日,渭水樊川两川共引,直入宫墙。
阿房宫内,亭台楼阁,廊腰如带,曲缦迂折。
年轻的小将带着士兵策马而行,如雷霆乍响,却转瞬即过。
段随于殿前下马,不顾风尘仆仆,是否适合面圣,已大步朝殿内而去。
殿内,慕容冲高坐于堂,眼神冰冷,一脸怒气,案前还跪着一众要臣,碎了一地瓷杯。
众人垂首沉默,屏息不敢多言。
“吾家吾妻,与汝何干!再敢妄言,即斩不待!滚!”他怒喝着将桌上的奏章都摔回他们身上。
以高盖为首的众臣均吓了一跳,惶惶而退,看到明目张胆,没有任何禀报就进来的段随,暗暗摇头。
段随刚跪下行礼,慕容冲便一脸不耐烦,“说正事!别学那些废物,尽给我扯些虚的!”
“臣看他们那模样,还以为商讨什么国政要事!”段随冷嘲了一句,那些占着个宗族之名的老臣,可是早瞧他不顺眼了,再加上姨母那事,他们之间的帐可是不死不休了。
慕容冲按了按眉心,沉声问:“如何,有消息了?”
“已经确定杨定将人带进了长安宫!”段随比从前成熟了很多,眉峰斜入双鬓,鼻梁高挺,气质偏冷。有些时候侧影看去,竟与慕容冲有些莫名神似。
“知道了,苟家……怎么样了?”他想起临行前她的托付,无奈地问着。
段随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狠狠地抹了把脸,“早知道那老匹夫是姨母的舅父,当时还不如任他砍了!”
他是前锋,请命带兵杀入秦军大营,当时正打完一场胜战,酣畅淋漓,斗志激昂,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杀敌立功。当听说监军被苻琳抛下时,他根本没想其他,就准备将其俘虏了,哪想对方忽然反抗,他想都没想,便直接下了杀手,谁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事已至此,便无需多想。最多两个月,势必要拿下长安!”他的手边,还放着她未完成的舆图,唯一欠缺的,便是长安城。又一次,她因他遇险,这次,他在长安,那他便把整个长安城都给她。
段随随性惯了,即使面对慕容冲,也一点都不收敛,吊儿郎当地睨了他一眼,“还有一个消息,陛下可能不太想听!”
慕容冲执笔开始绘着舆图,冷斥道:“那便给我闭嘴!”他对他虽多有几分忍耐,却也只是看在苻笙的面子上。
“我可能又要多一个姨丈了。”他摸了摸鼻子,极灵活地闪躲到一边,避过从耳边飞掠过的砚台,“苻坚已经下旨,下个月,便要让姨母和杨定成婚!”
殿内瞬间冷凝了般,慕容冲此时眼中的戾气,比起当初知道苻笙被掳的消息时也不遑多让,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看着段随,“那你便别让他活到下个月!”
话毕,两人相视,脸上皆是一样的冷意。
当卯兔求见时,进来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心中微惊,不知又起了什么波澜。
自从陛下那日雷霆震怒,连斩数十人后,下边之人一面战战兢兢,一面却开始有了微词。
那日死的女眷中,便有两人是他们六兄弟的妻子。
子鼠当场便闹到了陛下跟前,却被狠狠训了一通,令其回家闭门思过,如今他还记得那日陛下所说的话。
“你心痛你女人的死,难道朕便不心痛朕的皇后!朕告诉你,如若不是因为你立下的战功,你的那两小儿都不会有活路,因为他们母亲,犯的是朕的活路!”
或许阿孙说得没错,陛下是个无心无情之人,他把这些都放在了夫人身上。陪伴在夫人身边时,他就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男人;夫人不在身侧,他的身上就只剩下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他收了杂念,马上禀报自己的来意,“孙将军和甄女郎已经潜入城去,至于能否入长安宫,便不知那王寻是否会……”
慕容冲沉声道:“我信任的并非是王寻,而是甄茴,更何况,子瞻还在我们这儿,王寻不会不忌惮,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卯兔心里嘀咕,唯一的儿子这个点可算不得什么,陛下您还不是把自己唯一的儿子当成草扔着。
听到子瞻,段随忽然开口,“子瞻在哪儿,我去看看他。”
两人都看向卯兔,卯兔的头更低了几分,“在小郎那儿!”
陛下登基后,对小郎没有任何加封,有大臣提起,立刻被革了职,至于原因,陛下甩都没甩一个。只是第二日,宫中便传出小郎八字与陛下相冲的流言,此消息一出,还有谁人有这个胆子再提,这要是再说,罪名可就不是简单的没有眼色,而是与陛下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