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花厅为之一静,无人出声。
苻笙从慕容冲走进来的那一刻,便已怔住。
十年,已整整十年,他却这般突如其来地就出现在这里,坐在身边,问她一句“可还好”。
穆原一开始并不知晓慕容冲的身份,直到看到候在一边的卯兔,他才一惊,看着堂上之人,心头闪过不安。
“公子!”秋景一眼就认了出来,实在是盛颜难覆。他和主子两人这样坐着的场景,她都不知已见过多少次。
慕容冲轻笑,“怎么,都不认得我了?”声音有些沙哑,眉眼间也透着疲惫,他拿过苻笙手边的茶盏,一口饮尽,似是渴得狠了,朝秋景看了看杯子。
秋景这才反应过来,正要上前,就见苻笙已经帮着重新倒了一杯。
“是你在跟着阿甄?”苻笙皱眉问。
“我只是在寻你。”他淡淡地说着,一直盯着她看。
如此,她总算是明白为何阿甄执意要她离开,却不愿提起找她的人。
她避过他的目光,瞥见脸色难看的穆原,才想起先前的事,不由觉得有些头疼。
“穆郎君,你应晓得,我与你从来不是坊间传的那般,你以段随胁迫于我,其实这手段实属下策。”苻笙习惯性地伸手拿茶,却摸了个空,转瞬,他已将手中的杯盏推到她手边。
穆原眸光一闪,温和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想这点,七公子想必也是极赞同的,不然也不会让某以段小郎为质了。”他朝慕容冲行了一礼,又叫了卯兔一声“先生”。
慕容冲似是未听见般,反而站了起来,朝苻笙道:“刚从战场上下来便急急往你这儿赶,带我去梳洗一番,你那便宜外甥的事,就让他去处理。”他看了眼一旁的卯兔。
卯兔松了口气,有事让他做,便还是要继续用他的,急忙应下,又偷偷扫了眼这位找了许多年的女郎,难免唏嘘。果然,主子也是男人的劣根,若非是这样的倾国倾城色,他才不信他能守这么多年。忍不住又看了眼,他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总得看清长什么样儿吧,否则下次再跑了,也好形容得出样貌,而不只是他们主子所说的,甚佳。
一不小心对上冷厉的眼睛,他瞬间正色,朝穆原作揖,示意两人去外边谈。
穆原拂袖甩开卯兔,自然比不上上过战场的卯兔,卯兔拉着他,脸上一副老好人的和气样,手上的力道却不容他忽视,只能强忍着气,大步往外走去。
这是苻笙第一次见他着盔,少了翩翩公子的疏离,多了些成熟男子的俊朗,双眼灼灼,让她说不出不字。
她苦笑,这么多年,她还是一样的没出息。在他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地内疚,她的父亲,灭了他的国,更是毁了他。
因为府上一时没有合适的衣服,慕容冲只是去了盔甲,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他原本之意也不过是懒得理会他人。他走出小院,就见秋景守在门口,领着他往前去,不时好奇地看他一眼。
“你们主子平时做些什么?”
他大步走着,秋景反而落到了后边,要小跑着才能追上。
她气喘吁吁地道:“与在宫中时差不离,都是在府里打发时间,偶尔其她女郎会过府,一起玩闹一番。”
听到这话,他挑了挑眉,“蔡娘子?”他想到那日卯兔所说的话,又想到那蔡娘子的风传,不由皱眉。
秋景惊讶地点头,“还有一位孙娘子,同我们小郎玩得也很好,两人使劲儿地想往校场跑,可把主子给烦透了……”
慕容冲忽然站住,停了下来。
天早已暗了下来,一路行来都是亮着灯,不远处的水榭,仿佛是光亮的尽头,之后便是漆黑一片,而苻笙,就在那儿等着他,夜风拂动,飘飘乎如欲消散。
他忽然大步上前,拉着她往外走,站在灯火通明的地方,才觉得安心。
“这儿风大,另寻地方吧!”他松开手,转过身去。
苻笙点了点头,“好。”
两人去了苻笙的书房,府上其他仆人见到自家女郎和一名美郎君进了一屋檐下,皆兴奋了起来。
慕容冲一进屋,就看到满墙的书,还有案牍上还未完成的舆图,笑着问她:“一户之内观天下,可满足?”
她嘴上虽说“尚可”,脸上却是一片得意。
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几页之后便扔在一旁,“这游记杂书中的风光民俗写得虽有趣,却尽是胡说八道。唯有这位置标注的描绘还有些意思。”
被他这么一说,苻笙有些不高兴,却还是争辩着,“胡说八道可不容易,胡说八道得有趣,那更是难上加难。你不说破,我便会一直认为这是真的,反正我也去不了,如此开开眼就已觉得满足了。”
他嘲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你有什么其他的变化,倒是学会强词夺理。”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舆图,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苻笙走过去,不高兴地夺了回来,“不过是随手乱画,可莫说什么了。”
“不。”他郑重地摇头,“你的这份随手乱画,却是比我手中的行军舆图还要来得细致。”
她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皱了皱鼻子,轻声说了句:“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