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黑暗牢狱中师父说的这句话，为何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这句话竟是何其残酷的一句诀别。五年来他们相伴相依，纵然窥不破彼此尘封的秘密，但已足够让他了解，谢衣此刻会做出的选择。

明明已猜到了要发生的一切，可他却只能看着，再也无力阻止。

“你们带他离开，这里由我殿后！”

“谢前辈！”

接过了被谢衣一招几近敲得意识昏沉的乐无异，夏夷则惊声呼道。

“走！”

沈夜沉着黑夜一般的面容步步逼近，强大的灵力流动已然近在咫尺，谢衣执剑划出了一道屏障，阻止了身后人的逗留。

秦炀和夏夷则对望了一眼，而后秦炀咬牙喝道：“撤退！”

夏夷则背起无异，和秦炀、闻人羽一起向外撤离去，然而他们终究走不了太远，外殿的土地已然几近崩塌殆尽，他们足下立足之地已然渐渐缩小，而身后，无厌伽蓝主神殿也在熊熊火光包围中一点一点瓦解。

前方无路可走，回到后方的主神殿面对的是他们应付不了强大敌人。

“叽叽叽——”

无异的偃甲盒中，馋鸡的叫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脚下最后一寸土地也坍塌成了灰烬，就在众人觉得仿佛要向下掉落之刻——

一片宽大温暖的蓝色羽翼，接住了大家，而后腾空而去，渐渐远离了火光遍野的无厌伽蓝。

在鲲鹏的背上，众人皆目睹着眼前惊世骇俗的一幕。

无厌伽蓝前殿的大厦已然倾覆，乱石破柱碎成了一地。

已成废墟的无厌伽蓝，最后的空地上，谢衣和沈夜剑锋相对，一剑一式划出的均是惊世之招，一阵来回后——

沈夜手中的剑泛出了比冰雪更寒冷的光芒，一剑刺穿了谢衣的胸膛。

“师——父——”想要凄厉喊出的言语，却只如嘶哑的断句残章再也拼凑不起，胸膛里翻涌着如海浪一般汹涌的疼痛，在鲲鹏展开翅膀飞向天空的那一刻，乐无异强撑着最后一点未失去的意识看到了这最后的一幕。

灵魂深处仿佛有破碎的声音传遍了神识，鲲鹏展翼带着昏迷的少年离开了充满死亡气息的无厌伽蓝，无尽苍穹里回响起苍凉的歌声，仿佛雁破长空的悲鸣久久徘徊。

时间仿佛凝固。

耳边鲲鹏的声音，已然渐行渐远，胸口中冰冷的剑锋透彻，被刺穿的心仿佛一紧，双腿似是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跪倒在地。

沈夜收回了剑，冷冷注视着眼前的谢衣，瞳孔中的颜色彷如永夜的黑暗，隽永着让人疼痛的寂寞，又仿佛带着如恶魔一般的嘲笑。

沈夜没有说话，谢衣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时光仿佛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寂，如此对峙的两人默然无声。

火焰燃烧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召唤，肆虐过无厌伽蓝每一寸残石碎碑，古老的神殿如同坍塌在亘古的时光中化作灰烬。

然而，他，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一剑很深，深得穿透了他的胸膛，可他却感受不到痛，拂过的胸口，没有流一滴血，茫茫火海中，他的胸口却只余一片冻成了冰一样的寒冷。

谢衣右手执剑驻地，左手轻覆上了被沈夜刺过的胸口，目光里荡漾着仿佛自嘲一般的笑意。

轻轻的笑意爬上了面颊，沈夜微微扬起嘴角。

“事情果然如此，谢衣啊谢衣，真不愧是古往今来第一偃术大师！你说……是么？”仿佛在问自己，又仿佛问眼前人。

那人没有回答他，沈夜冷笑着道：“初次见面，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偃师谢衣？”

“初次……见面？呵呵……”谢衣笑出了声，仿佛嘲笑一般轻道：“大祭司，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谢衣缓缓站起身来，动作流畅，丝毫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

沈夜静静凝视眼前之人。

谢衣轻轻摘去了别在眼角的偃师目镜，卸下了束着长发的饰物，谢衣抬头面对着沈夜，凌乱发丝飘荡在空中，和着火光照耀出了苍白的容颜，曾经温润如春水的眼神瞬间变得凛冽如寒风。

“大祭司莫不是忘了，十五年前在这无厌伽蓝，我和大祭司亦曾……有过一面之缘的……”

谢衣缓缓自怀中掏出了一物。

那是一张面具，漆黑的颜色，瞳孔处鬼魅的空洞。

在见到他手中之物时，沈夜平静的表情，忽然有了波澜。

寂静在两人中蔓延开来，沈夜忽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几番凄凉又几番嘲弄，震撼得似是摇落了漫天星辰。

“原来如此，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如此发展，谢衣啊谢衣，好！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谢衣静静听着他的笑，他说的话。

手中的面具形神如鬼魅，仿佛无声的嘲弄，谢衣自嘲笑了笑，而后将手中的面具，无情抛向了无厌伽蓝熊熊的火光之中。

“大祭司既已知晓，我想也没有留下的我理由了，动手吧——”

谢衣并指凝出了剑光，夜如华昼。

“就如大祭司十年前，取他性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