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白图,他又攀过了一根登天柱,底下的呼声越发高涨,我看着他,默默的跪了下来,将裙子摊开……
他攀上来了,伴随着震破苍穹的呼声,背景着红透东方的太阳。他带了笑,这个笑绽放在紫红色,沾满了汗水的脸上,他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却一连咳嗽了数声。
礼官的声音也带着微微的颤抖:“登天台!敬天意!上天旨!”
白图向我伸出手,地上的百姓都看着那只手,我也看着,那只手上沾满了铁锈与汗水,更是裂了数处,现在更是在微微的颤抖。
大概是察觉我的目光,他的手慢慢的不颤抖了,眼神带了一点儿锐利。我跪坐在地上,棉裤很厚,保着我不受地上的冰寒。
我将手里的卷轴向上递给他,低声道:“如果你觉得凉,就踩在我裙子上,这样好受一些。”我把声音压的极低,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能够听到。
然而他却恍若未闻,从我手中接过卷轴,下方的百姓再次迸发出鼓舞的高潮热浪。我低下头,恰看见白图的脚,脚已经冻成青紫色,沾着些泥土。脚踝以上的小腿,微微露出来一节,在冰寒的空气里微微的颤抖。我有点心疼他,却没有办法说些什么话来,他是皇帝,这……是他的责任。我这样想,安慰自己。
礼官的声音蕴着激动,带着颤抖:“登天台!朝天旨!”
白图缓缓将手中的卷轴打开,我跪在地上,抬头看他。他的脸已经略微好一些了,不是方才那样的青紫色,微微的带了一丝红,鼻子下挂了一条泉,倘若是平时,我大概会笑他,可是现在……现在,他是英雄,整个天南的英雄。
他郑重的打开卷轴,他的手上,满是斑斑的铁锈,在我的视线里不住的颤抖。
我…有点心疼,可是我再如何心疼,也没有用处。他是皇帝,这是他该做的,我这样想。
我握紧了拳头,这是白图作为皇帝该做的,那么,我作为聚一又该做什么呢?
白图开始读“天旨”了,声音带着兴奋,却掩不住沙哑:“天玄伍年拾壹月,天南第拾壹代子孙白图,为祈天父降福免灾,恳天父报民之所愿。自前方祭天一结,时光匆匆,已经拾载。十年之间,四野之内,风调雨顺,六合之围,国泰民安。虽有微洪小旱,起草乱兵,不过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古人曾语:饮水思源。我辈今朝衣食无虞,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壮有所用,妆有所嫁。百姓万民,虽不能家家富裕,但皆饱食暖衣。此非他人所赐,全为天父赐诶!”
“如今暑尽寒来,于此之际,特供羊八,牛六,十三鸡鸭,猪九,果蔬菜品无数。谨表心意,以此而示我辈感恩戴德之情。”
白图每报一样贡品,下方的人就将贡品向前推,待到他说完,下面四方各摆放着八头羊,六头牛,十三只鸡鸭,九头猪,还有一些果蔬。但是,他的声音明显的嘶哑,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我垂下眼睑,心里有些难过。顿了一顿,白图接着道:
“亦有请与天父。”
“昔远古之时,大圣频出,万民不独以家为家,而以国为家,不独以子为子,而以幼为子,不独以父为父,而……以老为父。”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是难以连成了,几乎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在临终前的遗言一样,你甚至可以听见风吹到他胸腔里的声音。你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想要咳嗽,可是这声音的主人,憋紫了一张脸,断断续续的念着手里的文章。
从开始宣读“天旨”时,下面就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可是现在,竟有了声音——有了哭声。
下方的人都仰望着祭天台,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我知道他们的脸上,一定带着担心,他们的心里,必定装着难过与自豪。
白图的声音停了,他大口的喘着气,那声音好像是吸管吸牛奶时,最后牛奶液面低于吸管时,被强行吸入吸管的声响。我甚至可以从他的喘气声中听见他胸腔里的痰。
我的眼睛有点儿红,闭了眼睛,握住拳头,试着说服自己:没有办法,这是他该做的,每一任皇帝都得受到磨炼的。
劝完以后,我发现……根本没有说服力……
“唉。”我吐出一口气,拍了拍已经跪麻的膝盖,看着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拿着卷轴的白图。
我深吸一口气,默默的上前,将白图向后一推,从他手中抢过卷轴。若是平日时候,恐怕我是累死都抢不过来这卷轴,只不过,现在快要累死的是白图而不是我,所以,我成功了。
白图被我推到,挣扎着要起来,我又深吸了一口气。俯视着下方的芸芸百姓,心中叹到:管他呢!甚至不行念完就跑,不就是破了天南的规矩吗?
我抖开卷轴,又看了看身后躺着,半天没能起来的白图。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我前世弹钢琴时的感觉。然后,看着眼前的卷轴,重头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