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暖自然是知道的,但以前拘谨,不敢抛头露面到街上来,便从来都没有见过,此时更是没想到,沈暖摇摇头打哈哈,“在下沈衣薄,与言兄一同去如何?”
“那最好不过,我瞧着沈公子面相端正,心里甚有好感。”
迎客楼一楼大堂西侧,几盆文竹几个花瓶摆放隔出了一个不小的地方,正上方悬着个牌匾,上书“海纳百川”四个大字。
廊柱外紧邻的是长安有名的空旷地界,叫同安广场,京里有什么大事需要与民同乐的,或者有什么诏书要颁布的,都是要到这同安广场上来,这里四通八达,连同宫城,是整个长安的中心。
这地段好啊,沈暖远远看着,心里流着口水,这位置要是给她做买卖就发财了。
总归是来晚了些,迎客楼里的位置都坐满了,来晚的人就聚在廊柱外面的同安广场上。仪兰公子还没出现,楼里由一位华服公子主持着,读着一些时下文人写的文章。
言颂急道:“到底是来晚了,早知道今天也不出摊了,唉,生计所迫啊。” 言颂示意沈暖和他一起去前面廊柱那挤个位置,沈暖自然不愿与一群男子推推嚷嚷,摇头说:“我就在外面看看就好。”
“那沈小弟受累帮我拿一下吧。”言颂把手中托着的两把琴放到沈暖手中,原先捧着的时候还视若珍宝,现在就这样随便交给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沈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言颂就挤到前面去了。
“真是个呆子。”沈暖好笑,爱好诗文到如此,竟还没有中举,也不知是说这偌大朝堂人才济济好还是说这腐朽朝廷腐败无用好。
沈暖寻了个角落,把琴轻放下,琴,好久不见琴了。
手指抚上去弹了几个轻音,木头虽然不是名贵的沉香之类,整体却独有一种简单古朴的感觉,眼瞧见琴尾那刻着几个字,仔细一看,却是“言颂”二字。
这琴,竟是那书呆做的?
见到高人了,沈暖手指一溜,一串悦耳的声音蹦出,再来几个环转,沈暖不自觉地就弹起了《梅花三弄》中的一段。
月影高洁,梅香自来,她一人端坐在皇宫里最高的金鹿台,高处不胜寒,只有琴声伴,底下的凡尘俗事恩怨情仇都暂时与她别过,一曲之后,便是黑夜无边。
其实她最讨厌在高的地方抚琴,显得凄凉无比,但是没办法,只有这样她才觉得离刘子洛远一些,离她的痛苦远一些。
她最讨厌的,竟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沈暖想着想着,琴声便乱了,琴弦劈开了一滴水,沈暖戛然而止。
猛地一抬头,正对一条视线,那人站在廊柱里,白衣翩翩,姿容绝丽。
沈暖避开他的视线,抹去了琴上的水渍,再抬头去看,那视线已经融在人群之中,再也寻不见了。
三月二十六,宁安郡主六十大寿。
沈暖一大早便起来梳妆,落梅眉间,青黛柳叶,内着水绿烟纱鱼尾散花裙,外着鹅黄色广袖掖地宫装,往镜中一看,虽华丽不及前世宫中,但胜在青春自由,眉目间不再故作端庄古板。
出行没有仪仗,不再呼喝,褪去侍从千百,她是沈暖,不是皇后沈氏。
沈暖母亲是三夫人,沈家老太爷生了三个儿子,就是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沈暖是三老爷的大女儿,沈三夫人是三老爷的发妻。
大夫人的嫡女大小姐沈婳早已出嫁,嫁的是武遂王的世子,不在京城。二小姐□□、三小姐沈薷、六小姐沈妤均是二老爷所出,排行第四第五的就是沈暖和沈薰。
去郡主府是场面上的事,妾室去不得,大夫人深居简出,大公子的妻子钱氏和沈薷都借故说不去,只二夫人三夫人带着四个小姐浩浩荡荡的往郡主府去。
郡主的儿媳元氏侯在门口,见沈家的车马来了,笑着一张脸就亲自下台阶去迎,“沈二夫人,三夫人来啦。”
前厅是招待男子的地方,女眷们便由侍从们引到后院。后院有个大花园,假山流水荷塘相映成趣,花丛中摆着茶几,贵妇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前面还有一座两层楼高的亭台,上下都摆了宴席,现下只放了些茶点,二楼视线好些,一半多人坐在楼上。
“夫人、小姐们自便。”
“等会,郡主娘娘呢?”二夫人轻声问道,身旁的丫头手里的赏钱递了些给那小童。
小童弯腰言谢,“前厅有贵客,娘娘去前面了,夫人小姐们可自便,有座位的都是可以随意休息的。”
“瞧,那边那个便是沈家。”
“哪个沈家?”
“尚书左丞那个沈家哎,还能有谁?”
“嫡庶小姐争秦王的那个?我天来了四个,有没有那俩?”
“我瞧见沈薰了,却不知沈暖是谁。”
“谁谁谁?哪个是沈薰?”
“……”
花丛中传来窃窃私语,三夫人脸色不好看,二夫人忙挽着三夫人的手往楼上走,“我瞧见礼部侍郎家的叶夫人了,你不是与她最好?我们去与她坐坐。”
楼梯为做的精巧显得有些狭小,便只能一人接着一人走。才走了两阶,沈暖突然觉得身边有衣衫飘过,下一瞬间那沈薰便滚落到楼底。
“姐姐你推我作甚?”
本就处在风口浪尖的沈家姊妹瞬间聚来了全场的目光。
沈薰黑白分明万分无辜的眼睛望着沈暖瞧,沈暖一时没反应过来,惊道:“我哪里推你了?”
沈薰连忙站了起来,期期艾艾地跟到沈暖后面,“那姐姐没推我,是薰儿自己没走稳。”
“那个不会就是沈暖吧?”
“就是沈暖,舒儿见过她。”
“大庭广众的,欺负庶出的妹妹也不知道收敛。”
“真是真是,我原先还存了个疑心,现在看看这沈暖果真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