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熟悉的教室，走出熟悉的校门，王一一抬头看看碧蓝的天空和西垂的骄阳，大大伸了个懒腰。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经过刚刚那长达3个小时的考试，一一感觉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被耗尽了，就好像2000米长跑，精神抖擞地冲过终点后反而站不起来了。

一一还没有感慨完，耳边已经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丫头，热不热，渴不渴？”一一回头，看到了妈妈关心中带着几分焦急的眼神，伸手接过了妈妈手里的保温瓶，灌了几口凉凉的绿豆汤，这才感觉活过来了：“没事，妈。考的还行，自己感觉还不错，应该比上次模拟考试好。”

答非所问，但是明显这个回答更对妈妈的心思，看着妈妈明显舒展了的眉心，一一赶紧嘱咐：“妈，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妈妈笑着拍了下一一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脑门：“行了，妈知道，绝对不让别人知道，省的被人笑话你骄傲。”

一一这才放了心。这时校门口已经挤满了人，无数的类似情景都在上演。作为小城仅有的两所高中之一，每年的高考季都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这是东亚联邦华夏大区东部的一个小城，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人与人之间形成了一个个神秘的关系网。一一的同学也陆续和自己的父母汇合了，一一看到了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和他们打着招呼，妈妈也和他们的父母打着招呼。呃，好吧，父母们不是同学就是上下界，要不然就是同事，关系比一一他们还铁。一一他们忙着交流答案，父母们则探听着对方小孩的成绩，和未来的学校、专业。

校门口的人渐渐散去，一一也抱着妈妈的胳膊往家里走去。一一像小时候一样耍着赖，给即将到来的晚餐点菜，妈妈则享受着女儿难得的撒娇，好脾气地一口全答应了。夕阳将母女二人的影子越拉越长，晚风轻拂，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一一家离学校很近，加上逛了一趟菜市场，到家也不过半小时功夫。一推开门，一一便看到了客厅沙发上的父亲，所有的雀跃和所有的轻松一下就消失了，整个人沉静下来。

“回来了？”父亲问。

“嗯。”

“考的怎么样？”

“还行吧，正常发挥。”

“嗯。”

空气也似乎静了下来。

作为在他们那个年代为数不多地走出华夏大区，在首都上过大学的人，爸爸一直在小小的一一心中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可一一自己也不明白，小时候最喜欢把自己高高举起的爸爸，小时候有给自己讲不完的故事的爸爸，小时候最爱辅导自己功课的爸爸，似乎从自己上了初中之后就变了。不但不再给自己故事（好吧，自己已经过了听睡前故事的年龄了），更不愿意给自己辅导功课，尤其是国语和历史，每次一一去向爸爸请教这两门课，总感觉爸爸看向自己的目光一点都不像爸爸，愤怒？悲伤？憎恨？一一不知道。尤其是在每次一一拿到成绩单之后，一一成绩一向不错，常年是学校前5名，这种感觉尤甚。

矛盾的爆发是在升高二那年。如果只算文科成绩，一一的全校排名是绝对的第一，所以无论是老师还是一一自己，都选了文科，甚至一一还将首度大学的历史系作为自己的终极目标。就算考不上，觊觎一下总是可以的吧。可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发那么大的火，强硬地要求一一改报理科。无论是老师、妈妈，还是学校教导主任的劝解，就算是一一的哭闹也改变不了父亲的决心。僵持了大半个月之后，一一无奈还是听从了父亲，但是和父亲的关系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经过半个多月的焦急等待，高考成绩终于下来了。一一在学校里排名第五，已经算是发挥很好了。填报志愿又是一场硬仗。去首都上大学已经成了一一的执念，可是父亲却反对，他要一一留在华夏大区，甚至以拒付生活费来要挟。根据联邦法律，其他大区的优秀学生考上了首都大区的大学，免除学费，只要自付生活费即可。但是这次母亲坚决地站在了一一的一边，毕竟从教育资源和未来发展上说，首都的前景都要比华夏大区好得多。像是爸爸，他的首度大学学历，就是在华夏大区首府宁市也是很抢手的，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这么个小城来。妈妈平日好说话，但是一旦固执起来是谁也惹不起的，于是父亲只好让了步，看着一一填报了在首都大学的建筑系。

想到将要有几个月见不到妈妈确实很难受，但是那也比不过将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的那种畅快感。等待开学日期的那段时间尤其难熬，当终于要准备出发去首都的那一天来到的时候，一一感觉自己的心都要飞上天了。

去首都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首先搭3个小时的大巴到小城所在的冀省省会平市，然后乘一个小时的飞机到首都。一一不让妈妈送自己，太劳民伤财了，但是又拗不过慈母心，于是只得一家一起到平市。一一向父母挥挥手，和同到首都的几个同学一起走进机场大厅。排队等待的时候，一一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到父母依然站在原地，妈妈不断地擦拭眼角，而父亲则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一直看着一一。这种眼神一一终身难忘，直到几十年后当一一也目送自己的女儿时，她才终于明白了这眼神中的内涵。

安检口排着长龙，半个多小时的等待让每个人都心浮气躁。忽然旁边一个一直关闭的安检口忽然打开了，四五个男男女女目无下尘地走了进去。一一这边的队伍顿时骚动起来，有几个灵活的干脆也冲向那个安检口，谁知道却被维持秩序的保安赶了回来。有人冲保安喊：“为什么他们不排队就能先进去，为什么不让我们去那个安检口安检？”

保安嗤笑一声：“人家是首都大区的公民，你是吗？你要是的话，我也让你优先安检。”

首都大区的公民？一一有点发怔。我们不都是东亚联邦的公民吗？首都大区的公民是个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