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告诉她,你看到的舞阳郡主不是你所认识的舞阳所以没有贸然下手,其他的殿下便当作全然不知便好。”
“可是我也从未亲自见过舞阳郡主,如何能分辨其中的真伪?”
“殿下没见过,可殿下的手下里不是有几个曾经跟过燕侯的兵士么?”任雪阳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着,“而且,舞阳郡主可是自半年前才随燕侯到的武都,京中见过她的人不过寥寥,就连霓裳长公主自己都没有见过,她能如何疑你?”
苻睿盯着任雪阳的眼睛微微眯着眼,这个来历尚未明的女子居然对自己的部下如此了解,虽然在这个女子身上没有感到多少危险的气息,但是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件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就落幕。苻睿觉得自己此刻似乎已被黏在重重蛛网的一端,虽看不清整个迷局到底为何而设,但却依稀觉得多少与自己有些关系。
“那……你究竟是何人?”尽管已经淡出朝事多年,苻睿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叫任雪阳,是京城武都御医任深的女儿,也是一名御医寮的医女。”任雪阳不改笑颜,回答的简洁明快。
“!?”
以为会有一番虚与委蛇的含糊其辞,想不到这女子居然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苻睿对她的好奇之感愈甚。一个御医之女,为何会搅入这场和亲?看她的样子对嫁入南楚为妃也是毫不在乎,难道整件事其实都是此人有意为之?
“你是医女?”苻睿诧异地一笑,反问道。
“殿下也觉得奇怪吗?一个小小医女为何会卷入这纷争,而且看上去好像还是故意让自己来了南楚?”任雪阳满不在乎地笑着说了下去,“除了是任深的养女,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琉璃馆和时雨堂,殿下是否有所耳闻?”任雪阳脸上虽还带着笑,眼中却渐渐凝起冰雪之色。
“原来……霓裳她找了谟子相助。”苻睿听了,神色一缓,之前藏于心中的疑惑因为任雪阳的一句话倒是豁然明白了过来。偷换和亲公主又凭空不见了一个郡主而至今未起波澜,这其中若不是有时雨堂的周旋安排,凭霓裳自己怕是难以成事。
“你既是时雨堂的人,到如今还没有抽身,怕是尚有什么计划未尽吧?”时雨堂不同于琉璃馆,一直不过是传言中的一个存在,因为它的诡谲神秘,苻睿不得不因此考虑到大秦的安危上面。
这个任雪阳既然是霓裳求的谟子,他没有按霓裳的吩咐行事,可为何她此刻却要为自己在霓裳面前遮掩?霓裳到现在还未知这和亲的不是舞阳,她顶着舞阳的身份嫁入南楚,又是为了什么?霓裳所求的,仅仅是逃脱和亲这么一件事么?
“殿下如今还会担忧这些事么?”任雪阳突然抬头神色清冷地逼视着苻睿。
“我……”苻睿有些奇怪她的神情突转。
“殿下既然已抛却前尘,又何妨继续做你的闲事王爷,盟国质子?您既已远离大秦,又何苦再为大秦国事烦忧?早已放弃了您本该担负的责任,殿下凭什么又要再给自己徒添烦忧?”任雪阳突然提振了声音,一句比一句凌厉地边说边逼近苻睿身边,双瞳之中燃烧着一簇跳动着的冷焰。
话音已落,四野一片静寂,唯有“哗哗”流瀑之声不绝于耳。苻睿怔怔地盯着任雪阳“蹬蹬”退了两步,此女子口中话语犹如一道道惊雷打在自己头上,自己一时间竟喘不过气来。此刻的自己是会是怎样的一张脸呢?写着怎样的愤怒,不甘,悔恨,颓然和落寞呢?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声音仿佛堵在喉际,血流的声音在心间鼓噪着,苻睿的双手不知何时起已捏作了拳头。
任雪阳盯着苻睿的眼睛并没有丝毫的胆怯退缩,倒是苻睿眼中的怒火渐渐歇了下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能如此激怒自己,苻睿却不知为何有些快慰的感觉。
“想不到我堂堂一个皇子竟会被一个小小医女的伶牙俐齿骂得毫无招架之力。”苻睿双手相交抱在前胸,勾起薄薄的唇畔泻出一抹邪魅的笑颜。
仿佛是被他那怒极反笑,突然鲜活过来的表情和这么一句自嘲的话语弄得有些尴尬,任雪阳垂了眼睑敛衽一鞠,淡淡道:“小女子不过直言心中疑惑,还望六殿下海涵。”
“你骂的好,骂的痛快。但是我这个人,醉的深了,可没这么容易醒。”苻睿突然间率性直白的话语让任雪阳心中一惊,更是说着说着踱步向她走去。
“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功夫了,好吗?”突然间在眼前放大俊颜让任雪阳背脊一紧,来不及躲闪便已落入苻睿气息的包裹之中。任雪阳的眸子有一瞬的失神,熟悉的味道袭人而来,那是一种无论何时都可以让人生出一种依靠和信任之感的男儿味道,霸道而不失淳雅。加上苻睿他轻轻拂过耳后的浅淡呼吸,即便清冷如任雪阳这般的女子,眼神也不由得不泛出几点涟漪。
“今夜扰了姑娘休息,不过看来姑娘还有一场大戏在后,在下不碍姑娘筹谋,就先告辞了。”苻睿细嗅着任雪阳发际的清香,眼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耳垂,眉头轻颤一下,垂着眼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半步,转身便走。
瀑布溪泉之旁,水汽盈然;月下树影疏落,流光淡拂。微风阵阵徐来,苻睿长衣飘飘,墨发飞扬,恍惚间任雪阳竟难看清他潇洒而去之时脸上那抹难叫人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