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月暗行,风寂野静。
任雪阳进过晚膳后不久便沉沉睡去,七夜窥见几条黑影形如鬼魅般偷进任雪阳的营帐,不多时便用黑布裹着一人多长的包袱扛着出了帐,急急向山林丛中奔去。虽然心中担心她的安全,但七夜还是按下了跟上去的冲动。眼不见为净,任雪阳的谋略胆色,自己最是清楚,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她绝不会贸然以身涉险。
黑衣人驼着任雪阳一路疾驰,半柱香时间便已带着她来到了密林深处。林子里早已稀疏站着五六个黑衣身影,见人已掳来,便自然向左右散开引着那几人向前走去。再走了几步,前方一阵微风带着些许水汽拂面,耳旁渐渐能听到些清涧水流之声。
此时明月脱云而出,泻出一派皎洁清辉照在松林溪石之间。那群黑衣人向负手静立在潭边的一人抱拳一拜,将包袱小心搁在一块大石之上。受礼之人只是微微向那群黑衣人点头致意,抬首之时,眼光忽而一凛,右手“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转身走向大石。
月色柔若绢黄,任雪阳毫无防备的睡颜之上,悬着一把泛着寒光凛冽的刀。持刀的人手很稳,但却迟迟没有落下。
身旁的黑衣人看着迟迟不肯动手的主人,稍稍有些着急地暗示,但身为主子的人目光在任雪阳熟睡的脸上定了半晌,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刀。
“回去告诉长公主,这个人我收下了。”
“主子,这……”为首一位黑衣之人目露为难之色劝道。
“她一路颠簸而来,想必已受了不少苦头,长公主不过是不想和亲,但实在也不该让他人受累。把人留给我,回去告诉长公主,请她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动作果断地收刀入鞘,说出口的,是带着命令的话。
左右几人各自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叫苦不堪,霓裳长公主如今已是自家主子在大秦唯一的一点联系,如再断了,这以后还能有什么念想?这位主子是真的要放弃所有,就此老死南楚么?
正当所有人心中暗自跳脚之时,突然之间……
“六殿下英明,您方才的一念,不仅救了小女子的性命,也同样挽救了自己的命运。”睁开眼睛却不忙着坐起的任雪阳,维持着躺在石上的睡姿,一字一句淡定自若地说道。
“!”
这不期而至的一句清丽女声,吓得所有人猛然将视线聚集到她身上。任雪阳却神情自若地坐在石上,用手梳理着微散的发鬓,独独将目光锁在一人脸上,大秦的六皇子苻睿。因为在这里所有人都惊骇万分之际,唯独他此刻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惊讶之情,反倒是有些激赏之色。
“你倒是耐得住气,方才我给他们的药粉早已换过,你本不会睡得如此沉。”苻睿晶亮的眸子逼视着任雪阳的双眼挨近她身侧,似乎发现了她眼中不属于舞阳郡主那个年纪的镇定自若。看来,他原本就不打算害她性命,不过是看她不知为何虽未服下迷药,却又不动声色,乖乖被人缚来,故而有意抽刀吓她一下,谁知她竟从始到终丝毫没有半点慌张。
月光照拂着任雪阳白皙的面庞,苻睿的脸贴的很近,近到任雪阳分不清脸上滑过的,是山间的微风,还是他身上的气息。噙着淡淡地笑意,苻睿似乎感到许久不曾有过的一丝对人的好奇之心正缓缓自心中升起。面前的这名女子的姿色虽不算美艳,但她目色中清辉流转,自有一股拔尘清越的独特之美;而此刻她的眼睛,也未免过于渊深神秘,让人看不尽也看不透。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六殿下聊聊,不知可否?”任雪阳站直身子与苻睿拉开一人之距,敛衽微微欠了欠身子。
“说吧。”挥手屏退了左右,苻睿负手立在飞瀑之下回望任雪阳。
“应该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因为发现我不见了踪影而向此处赶来吧。”任雪阳回首望向来时的密林,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那些会是什么人?”苻睿微微皱起眉头,除了自己的手下,难道霓裳也派了自己人要杀她?
“我猜,是秦帝的人。”任雪阳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说道。
“父王?”苻睿神色微惊,秦帝会知道此时他并不出奇,霓裳使的手段他多少猜的到,秦帝对此事应该会尽力掩过去,可为何还要派人来南楚呢?
“父王为何要寻你?”
“嗯……会有什么目的呢?”任雪阳勾起一抹狐狸般的微笑,眨了眨双眼。
苻睿看着任雪阳精亮的眸子,突然间领悟了她话中的意思。难道说父王他也想利用这无端遭殃的“舞阳”啊……
“那霓裳那边……你若没个好理由,她断然不会让你活着。”苻睿明白了任雪阳的点到即止,便也不再深入。但想到霓裳绝对不会轻易放任这个冒牌的“霓裳”活在世上,不免还是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