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误会……”江宛陵向他解释了一句。
素还真抬起手,“那虽然是痛的,也救了我的命。若否,素某活不过来了……多谢宛陵救我。”
江宛陵脸颊上立时晕了红,她以更衣为借口逃避着,她又以尽心的待客之道来弥补自己的失礼。她以为素还真是个麻烦人物,自然麻烦人物死在自己的住所,那是麻烦之中的麻烦。在一时之间,她赌气地拍了他一下,谁料到,他精明如斯,明明昏迷,忽然醒来,抓住了自己……
“宛陵,雨停了么?”身在外间的素还真开口问了。
江宛陵不好再避了,她已经新换了一身衣裳,湿衣裳贴在身上,那多令人难受。她为素还真奉茶,热茶入喉,素还真的身体有似活过来的感觉。在他的观念里,自己与江宛陵隔绝很久了,印象里,她穿着缃色的裙子……这时不同了,她罩了一件素色的衫,简朴柔和,可是一样的好看。素还真起了玄思,静室之内,兰灯馥郁,有她作伴,天大的事,他也懒得去想了,切盼着有限的光景里,能与她长久地度过……
明断的素还真出现了放驰的迹象。
“雨还没有停,也许会下一夜。”江宛陵静听着雨声说道,而素还真将目光投向了隔绝起居间与卧室的屏风上,发梢的水珠继续浸漫着他的衣衫,这是寒冷的夜,可他不觉得冷。
他说,“我们很久没见了……宛陵,你好吗?”
“多谢素贤人关心,我很好,一切平安……”江宛陵保有一份警惕,她仍然是戒备的,不愿与他多谈。可是环境会改变人的心绪,在温暖舒适的卧房里,江宛陵的心比较安静。她忽略了素还真语气里的亲昵……她把他的话当做是平常的寒暄。
本来,素还真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因为他本身的才华与学识的渊博,兼具温和谦逊的作风,使许多人愿意与他相处,人们被他一贯的风度所倾倒。与他交谈,会使人愉悦,会增广见识。可现在,江宛陵不愿意与他谈,那是因为她发觉了他的目光,时时露出想要择人而噬的意味……与他的目光接触,江宛陵很不安。
她有意垂下眼帘,避免与他的眸光相逢……素还真察觉了她的回避,他借此再去细致地看她的脸,在灯下,她的脸不再显得那么白,而是被灯光晕染着,流露出娇弱的红。他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眼堂上留下一片疏落的阴影。美丽的影子。睫毛的疏影使他兴起了遐思,素还真在心底里想,我不是一个重视色相的人呀,为何,我难于自拔?在波涛奔涌的情绪下,素还真仍留有着清醒的底色,但是,意念如浮云掠过,一下子就散淡了,可是,倏忽间,潮水却上升了,在潮水上升中,他说,“宛陵,我发现,你像是筑了一道墙,将自己围了起来。”
她为他再三地叫唤名字和此时说出的话而怔然,也不知道怎样回答。
“这些时,我太忙了,有许多事,必须做新的处置和安排——所以,我不曾来看你。”他稍顿,似乎觉得不应深谈江湖事,他转换着话题,说到了琅玕楼,“屈世途在琅玕楼可以协助你,使你少累……”
江宛陵微感困惑,素还真的话在她听来有些不着边际,他为何要来看我呢?屈世途来到琅玕楼,那是为了避祸。至于叶小钗,他希望我能劝服千叶停止追杀织语长心。他们停留琅玕楼都各自有着目的……
尽管她迷惑于素还真的话,但她仍然以公式化的礼仪向素还真表示了感谢。
她还是不明底蕴!
内敛的素还真却不能忍耐了,他竭力设法培植她的感情,他想要同她切切地道出别后的想念与爱慕。
“佛业双身虽然被困在百灯联戒,但只是短暂的办法。武君罗喉对中原的逼迫越来越紧了。人们期望和平地生活,但有时候,作战是难免的,战事的结果是预料不到的……所以,在临战时,我来见宛陵。”素还真不得不在两人的谈话中引入江湖事,这是他们生存的背景和年代,谁能逃避呢?
“我……不会成为阻碍的……”江宛陵在局促中所想到的是素还真在怀疑她的立场与动机,她不能不表示抗议了。
“会的。宛陵是很严重的阻碍。”
江宛陵惊异地看向他,可是素还真却笑了,“我要报答宛陵的,以此一念,我不会轻易地被杀……这对那些要杀我的人不是很严重的阻碍吗?”
“昨日的黄昏,在雨潇潇姑娘的指引下,我来见宛陵。可是有人使用了巫术,在秘术幻境中,我的身体与灵魂趋于同消,一个人遇到这样的情况,神魂俱灭!我没有死,我平安了。”
“是宛陵救了我吗?”他向她发问了。
江宛陵完全不知道“巫”的……一切的情形,她不知道,她摇头,她不能领受这救命恩情……
她有一段隐衷。这是素还真的判断,她全忘了……
“不曾经历过风险,不会真正体会到风平流静的恬美。浮槎似粟,沧海无涯,风虽歇而波仍漾,云若推而月有华,迷离困顿,恍惚梦醒,想彼岸而极思,顾来路而怆神……我没有回头路好走的,我感谢你救了我。”素还真悠悠地说道,他是不信天命的,他的身世和际遇,使他无法相信命运,可是,在江宛陵面前,他能接受由宿命的观念出发……
“素贤人,并不是我救了你。也许是你的奇遇救了你,也许是你自己救了你……”江宛陵以冷峻的口吻直陈,这不是可以冒领与放任的事情。一个不当,会引火烧身。江宛陵是敏锐的,她知道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先休息,我去请屈世途与叶小钗过来……”她起身,想要离开,素还真却大方地握住了她的手臂……素还真的确有些忘情了,他想亲近一下。江宛陵立住了步子,回身,微婉地表示了对素还真的动作不满。
在此时,素还真的嗅觉又特别敏感,他嗅到她肌肤发出的幽微清芬,那是不能忘记的味道,那是在濒死之际鼓舞了他的香息,曾支撑着自己步出死地,那也是一种撩拨人的气息,他紊乱了!
江宛陵感到手臂上一阵加重的力量后又减轻了……
素还真是曾经沧海的人,他竟有了欲念、需要。不过,爱的心促使他克制自己。他要一个慎重的开始,因为,他希望这一个开始是不变的,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