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天黑黢黢的。
夜雾从江面缓缓升起,在天地间无限延伸。北风呼呼刮着,搅动睡眠,掀起拍岸巨浪。
天气阴冷潮湿,寒意森森。
晨曦迟迟不肯露面,厚重的雾块聚拢着,汇成一团团黑色的云层。北方吹来的风已是强弩之末,疲乏地顶着大雾,吃力地推移着。云层慢慢向一处合拢,挨挨擦擦,挤出一滴滴无声的泪珠。
雾气越来越浓了。
可是在生着暖炉有如春天的卧室中,柔和、静谧的气氛随着兽鼎里袅袅升起的香息飘出……素还真的身体似是被融化了,每一个关节都松开了,他不能自主,也不再顾到自己只披着单薄的内衣。满足与喜悦相因相成,两种情绪在他心灵深处交织弥漫,使得他精力健旺。他不倦,他有力地抱紧江宛陵,使她的头枕在自己肩上,素还真吻着她的嘴唇……
宏大的雷雨,来了又去,滚滚的浪潮,起了又伏,素还真似乎从梦中醒来了,他细看酥糖似的江宛陵,痴迷,羞涩,兴奋,各种复杂的情绪交融,他绵绵地呼唤着,宛陵——
那是留恋不舍。
他已答应她要回到武林。
但和江宛陵一起,素还真忘掉了时间。
沐浴在幸福中的人们,会自行摈弃时间的观念,他们为自己修建爱的堤坝,与爱无关的一切被隔绝了。
在素还真情致缠绵时……他迟迟听不到江宛陵的回应,他心切了。
“宛陵……应应我呀。”略显委屈的声音响起了。
“要我说些什么呢?”她叹息,幽微地反问。
“随你说些什么,只要是你的声音,宛陵。”素还真低笑着,却又有着一缕惆怅,“在望不见的时日中,我冥想你的样子,静听你的声音,在冥冥之中……”
然而,没有声音,他没有听到江宛陵的声音……他再唤,这时,他好似听到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微弱,像是集中了生命全部的力量才发出来的……
素还真震动了!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仓惶的在他心上碾过——
素还真感到天灵盖一阵阵疼痛,像有千万根钢针直往他头顶上戳,痛得脑壳都要炸裂开来,他强力地支持着,他伸手疾呼——宛陵!那已近乎于癫狂的嘶吼——
这是一道拔地而起的旋风,一阵劈头盖脸的风雾,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流。
幸福的日子过完了。
屋内与屋外,一片漆黑——这是黎明之前的黑暗。
郢书,一直被巫术所制的人,终于被解放了。除了有些虚弱,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无任何问题。忽然,他耳边听到了水花拍击的声音……那是与他有着同样遭遇的蠹鱼孙所制造出来的声音。
蠹鱼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它叫道,“小子……你感觉怎么样啦?”他们彼此虽然不熟悉,可也总算是共过患难。在蠹鱼孙的心理上,这小子和自己是同样的受难者。
“我……”郢书迟滞了,他眨了眨眼,在夜色里分辨着前景。
现在,夜色已起了变化,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被些许青芒掺入,深而暗的天宇,颜色逐渐地转淡。地面上虽仍是黑夜,但在高空,那已是黎明了。
“哇——有人来了!”蠹鱼孙潜藏了,犹如惊弓之鸟,它将自己沉入水底。
那个人影,肩膀以下隐没在黑暗中,肩膀以上沐浴着熹微的晨光里,一副面孔又看不清——犹如一个魔啊!
僵立许久的郢书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当那人走到近前,他看清来人是素还真。
郢书松了一口气——他张张嘴,讷讷无言。
“啊,素还真!你终于来了!”蠹鱼孙叫道,因为心里有气,它急速的在水潭之中游弋,它口气很悍地说道,“那个小姑娘——”
“怎么,她把你怎样了?”素还真截断了蠹鱼孙的话,他面目如常地走到水潭边,看着蠹鱼孙说道,“你又吓到她了吗?”
岂有此理!蠹鱼孙将头扬起狠狠地吐了一口水……素还真的衣袍被打湿了……
“素还真,你很不公允。”蠹鱼孙气急,“那小姑娘把我与这小子双双制住……她使了个什么手段,令我被水网困住,身体动弹不得……你怎么反怪我吓到了她!”
“哦……我看你无恙啊。”素还真波澜不惊地笑道,似乎对于先前发生的事情不以为是多么严重,接着他安抚道,“蠹鱼孙,你活动自如,身体应该没有问题。关于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到时我向你说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