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上)
奥斯顿“砰”的一拳狠狠打在墙面上,他咬着牙,面色铁青地站在医疗院治疗室外的回廊上。这个一向冷静又谦和的alpha一会儿抱着脑袋来回走动,一会儿又闷不吭声地坐在地上。
“她会没事的,她会没事的……你们说,她会没事的,对吗?”奥斯顿抬头看着玛丽安娜和艾伯纳,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但是谁也没有对这个疑问做出解答,沉默就仿佛一把重锤,对于此时的奥斯顿来说,那已经不是他趁手的武器,而是击碎他所有希望的恶魔。
玛丽安娜坐在治疗室外的长椅上,背脊紧靠着身后的墙壁。依托着那一点墙面作为支撑,她看着来来回回的beta和alpha们在回廊处走动、哭泣、哀叹、颤抖。她只能麻木地看着他们,听着那些压抑的啜泣和叹息。除了奥斯顿近乎神经质的自言自语,整条的回廊的人都仿若有着非同一般的默契,没有交谈、没有安慰,也没有答案。
自上次与丽莎在治疗室见面并产生分歧后,仅仅只过了四天而已,玛丽安娜却成了那个在治疗室外等候的人。
就在昨天,她还在思索该如何应对梅丽尔发出的邀请。在那之前,她还因无意得知了艾伯纳的隐私而苦恼,正犹豫着作为友人是该装作完全没听到还是直接询问对方。更早一点时,她还在担心着丽莎日后的婚姻问题,以及该如何劝说自己的友人尽早返回家族。这就是四天里她能考虑的全部了。
……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让她猝不及防。
今天下午alpha们正在进行的军事策略课被暂停后,藏书室及其外的回廊通道忽然被列为禁区。紧跟着,各个分院的课程都全部暂停,学院内所有导师都被召集到地窖参加紧急会议。会议仅持续了十几分钟后,学院警备队被临时调往藏书室区域进行守备,另加派alpha与beta分院导师组成巡逻队,与原侍卫队一起日夜交替巡视,同时对莫尔特城及王都发送武力支援申请文书……学院的反应快速高效,但也让许多学员嗅到了一丝紧张和惶恐的气息。
又过了一小时,由alpha分院导师出面通知了一部分alpha与beta分院的学员在医疗院外集合。
在其后的半小时内,不断有被医生宣布死亡的学员遗体从治疗室运出。他们的逝去有的能换来一阵友人或伴侣的痛哭和嘶喊,而有的只是被轻轻盖上一张白布,便由医疗助手用担架抬往治疗室右边的临时停尸房,等待家族派人将其领回后下葬。
迄今为止,确认生还并转移至左边的独立治疗室只有一位alpha和一位beta,而被确认死亡的却足足有十四人。这一刻,所有等待着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生与死之间的区别……那或许仅仅是从一扇门里被抬出后,前往左边或右边的区别。同时,死亡人数与生还人数间巨大的差距,使得回廊中等待的学员更加沉默。到后来,甚至有一名女性beta哭得晕了过去,直接被抬进了独立治疗室。
就在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漫长又让人心惊的等待中,艾伯纳突然站起来,冲着面前不停走动的奥斯顿吼道:“停下!!”但是奥斯顿却如同一个年迈又耳聋的人,无知无觉地继续低声呢喃着,在回廊处绕着圈子。
红发的公爵之子忍不住骂了一句,走过去双手握住奥斯顿的肩膀,把对方直按在治疗室外的墙壁上,大声喊道:“奥斯顿你个混蛋,你现在就像条可悲的丧家之犬!我让你停下,你聋了还是傻了?我说停下!!”
整个回廊都回荡着艾伯纳的声音,周围的几个beta的视线也都投向了这里,在看到大公之子那头显眼的红发时,难得的没有带上愤怒和仇视。
奥斯顿的后背“啪”的一声撞在墙上,他疼得“嘶”了一声,然后怒视着面前的好友,连连喘了几口粗气后,猛地伸手一拳打在艾伯纳脸上!这一拳其实并不多么快,力气也并不大,但艾伯纳却仿佛全无抵挡之力般,随着拳头的冲力被打得倒坐在另一边的长椅上。
艾伯纳喘息了两下,伸出右手拇指抹去嘴角的一丝鲜血,眉头几乎拧成了一股麻绳。他抬头看了眼奥斯顿,有气无力地问:“……现在能停下了吧?”说完,又侧头看了眼在一边呆坐着的玛丽安娜,捂着脸长叹了口气,“我先警告你们,你们要是在这里殉情,我是绝对不会帮你们收尸的……喂,都听明白了吗。”
正在这时,只听大型治疗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其中一扇门板砸在玄关一侧的墙上。两个医疗助手抬着一张担架出来,其中一个问道:“请问这里哪一位是丽莎﹒埃塞尔夫小姐的朋友或伴侣?”
玛丽安娜茫然地抬头,看到担架上躺着那个淡金色长发的少女。
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颊、苍白的嘴唇、苍白的手、苍白的被面和担架……所有目所能见的事物都是白色的,只剩下一抹沾上了暗红的淡金。
那是……丽莎?玛丽安娜迟疑着、小腿微微地颤抖着,想要站起来大喊,但又直觉地感到一旦离开背后的墙壁,她就会摔倒。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想知道医疗助手说出的那个答案。不要说出来……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也千万别让我知道。她就这么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而下一秒,她看到艾伯纳和奥斯顿飞奔到担架边上。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埃塞尔夫小姐没有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信息素分泌有些不稳定。之后休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可玛丽安娜已经失去了听觉,她的耳边只有毫不间断的耳鸣和杂音,她紧盯着医疗助手的嘴唇,希望能从中读出什么,又希望对方什么也没有说。
她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几个人开始移动,又在心脏即将炸裂时看到担架被抬往……左边。
左边。左边。是左边啊……是左边。是左边啊!
玛丽安娜闭上眼,也不理会艾伯纳的呼喊。
她把头向后靠在墙上,觉得自己仿佛也和那张担架一起,经历了被抬出、被审判、又被宽恕的过程。直到此时,身边的啜泣和压低的哀鸣才重新回到了耳蜗。但她已经是在风暴中看到小岛的旅人,尽管乌黑冰冷的海水还缠绕着她的身体,但不远处就是礁岸。随之而来的是劫后重生的庆幸和感激,以及对狂风暴雨的憎恨与惧怕。
不知过了多久,玛丽安娜的肩头被重重地拍打了下。
她睁开眼,看见艾伯纳的表情带着一抹轻松:“放心吧,医生说只是惊吓过度加上信息素分泌紊乱,现在给她服用了安眠和镇定药剂,别去打扰她,好好睡个两三天就没事了。”红发的大公之子似乎也累坏了,一下坐在了玛丽安娜边上,“奥斯顿那混蛋说不想离开埃塞尔夫小姐太远,我也劝不住他,就让他在门外坐着吧。哼,刚才他打我那一拳还挺疼的,下次我要打他两拳。”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身边一直坐着沉默不语的玛丽安娜忽然站了起来。
黑发的少女快步走出了医疗院的回廊,在第二个拐角处朝右转……艾伯纳急急忙忙地跟上来:“喂,你也变得太快了吧,刚才还一张死人脸啊!”他说着,张望了下四周,“等等,这条路是要去……藏书室?”
玛丽安娜点头:“对,我们去藏书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