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敛去最后一丝光线,夜幕挣脱束缚降临人间。
野外的小木屋中,如影轻轻点了几盏灯火,做了几道精美的小菜,虽说她身为蓝月国的公主,从小便养尊处优,不沾烟火,但生性善良贤淑的她跟着母后学着做上几道小菜还是绰绰有余的。
苏寒却还在水里游得畅快,新月初上,寒光铺续,映着点点灯火,悠悠荡荡。如影朝着河中唤了两声:“云公子!吃饭了!”
“哦,来了。”
两人一去一来之间倒不像是初识的友人,说是隐居于此的夫妻怕是也没有人会不信,不过如影现在可是男儿身份,表现得还是要大气一点。
如影端着最后一盘清汤,颤颤微微地从厨房出来,正好碰上了戏水归来的苏寒拿着衣服进来。
四目相对,如影呆呆地望着赤条条的苏寒,微黄的灯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老长,但结实的身体,精瘦的躯干还是一览无遗的展现面前。
“啊”的一声汤盘应声而落,幸得苏寒眼疾手快,立刻丢掉手上衣物,弯腰接住汤盘,如影眼光随即而下,刚刚是正面相视,这下正好,反面也映入眼帘。
如影即刻羞得转过身去,苏寒站起身来,笑着叹道:“还好我手快,要不今天晚上可没有汤喝了!”又看了看转过身去的如影,一时竟呆住了,又问道:“祝兄,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眼睛进沙了,我揉揉就好,你先过去吧。”抑制住内心狂热的跳动,如影搪塞道。要说之前只是在水中隐约看了个大概心里就一阵悸动,那这次可是完完全全什么都看到了,而且还是全方位的,如影饶是个大家闺秀,不免还是有些过于激动。但跟听夏相比还是有点距离,听夏可是大大方方见过七具青春逼人的身体依旧能淡定的在他们面前洗完澡,真不愧是女中豪杰!
“哦。”的一声后,苏寒绕过如影,把汤盘放在厅中的桌上,朝房中走去。
如影在桌旁整理了一下碗碟,平复了一下刚才的心情。看见苏寒从房中出来,换了一身素净蓝衣,依旧清冷如初,走动中灯火淡淡起伏,微光照亮他的面庞,冷峻却又多情。
“这是祝兄你做的吗?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苏寒一面赞扬一面拿起筷子,夹了两根白菜往自己嘴里送去。
如影在一旁虽然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内心却非常期待他给出的评价。
苏寒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恩~,味道还不错!没想到祝兄你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这厨艺倒是不错嘛!”
如影听了心里仿佛乐开了花,这还是她第一次做饭给外人吃,以前她偷学厨艺只是为了在母后生辰时给她一个惊喜,所以还不曾在外人面前显露过手艺,连一凡都没有这种待遇呢!
“好吃吗,我尝尝。”如影遂即也夹了一筷子到自己口中,嚼了嚼,觉得味道一般。
“也不怎么样嘛,云公子真是过奖了。”如影突然觉得这个云公子真是给自己面子,这饭菜明明普普通通,在他眼中却能成为佳肴,可见这个公子哥的话有多么不靠谱了!
“我觉得好吃就行,祝兄其实是过于谦虚了。”苏寒突然望着如影,像是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呀?我脸上难道有花吗?”如影摸摸自己的双颊,疑惑的问到。
过了半晌,苏寒才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如影心中一愣,糟了,不会自己被发现了吧,要不要跟他坦白算了。内心一阵纠结,最后还是决定暂时先忍一忍,其实以这种身份和他相处,倒也挺有乐趣的。
“像谁啊?”如影吃了半口饭却又戛然挺住,筷子也立在碗中。苏寒见他嘴边有几粒米,又一副呆呆的样子,便觉得着实可笑,想也没想便伸手帮如影把嘴边的饭粒抓掉,手刚触及她脸颊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呆住了。
半晌,苏寒把手放在如影脸上揉了揉,说道:“祝兄,你的脸蛋好滑啊,像女孩子的皮肤一般。”
如影急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说着:“我~我,我本来就是这样吗!”赶忙把苏寒的手扯下来,羞得脸都红了。
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影埋头吃饭,恨不能将头都埋进碗中,苏寒倒也挺镇定,笑嘻嘻的像个没事人,只是不停地打趣如影说她像个女孩子一般腼腆,如影在心中老早就默默嘀咕着自己本来就是女孩子。
······
吃过晚饭,如影收拾了碗碟,苏寒提了一只萧,径直向后门走去了。
如影放置好碗碟之后,便也跟着苏寒去了河边。
只见苏寒独自倚在木亭的栏柱上,侧身斜坐着,墨色长发搭在肩后,晚风里蓝衣飘扬。木亭边是几株西蜀丁香,月光下开得正盛,瘦小的花枝摇摇摆摆,淡淡疏影便飘荡在水中,一时间清波流淌,花香醉人。
苏寒望了望柔和的月色,和着耳边的轻轻晚风与鼻尖的浅浅花香,素手婉转,朱唇轻启,清空缥缈的箫声便缓缓送出,于幽静的山林中伴着汩汩流水,连绵不绝。
如影听着听着不禁入了迷,这般深邃清丽的箫声足以显见眼前这人音画造诣之高,但细细听来却又仿佛裹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哀伤,像是霜花落尽的二月里,寒梅独存的一缕残香飘然而入,盛极而落的感伤不绝如缕。如影听罢连连感叹,箫声能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到这般,也是难得了。
“如此良辰美景,只独你一人兴尽而归岂不可惜,不若借这山野小屋,弦月孤亭,对酒当歌,把琴话萧。云公子觉得祝某的提议如何?”苏寒悄然回头,如影正立在门中,月华清冽,朗朗地照在她身上,饶是一身粗衣瘦布,却依旧掩盖不了其翩翩风华。
“祝兄既有此意,云某定当奉陪到底。”他粲然一笑,芬芳不减亭边丁香。
如影便转身回屋,于满屋琴画中捡了一把七弦琴,又从厨房端来一壶好酒。
苏寒见如影从屋中缓步走来,手里拿着酒和琴,连忙感慨道:“不得了不得了!祝兄真是好眼力,能于万千凡品中独具慧眼挑中此琴和此酒,还真是不简单呀!”
“这琴和酒有什么特别吗?”其实如影只是随便拿的,虽说她也精通琴棋书画,但她的精通也仅仅只是停留于那些国臣贵族的夸耀,谁知其中有多少水分呢?
“这琴名为绿绮,相传是琴仙伯牙当年所用过的,我耗费了好大气力才辗转从一位经商多年的好友那里花高价购得;而这酒吗,则是花间酒。倒不是说多么珍贵,只是这花间酒最适合皓月当空的夜晚,于花林中邀三两挚友抒怀解忧,“酒见花月影,醉梦红尘中”便是形容这花间酒,也是我煞费苦心从烟州望江楼淘来的。今日难得与祝兄有缘,便让我们开怀畅饮吧!”
苏寒把这酒与琴的来历一一道来,如影听着津津有味,心底里却暗暗感慨真是又让人家破费了。
如影搬来一小桌,将绿绮琴和花间酒放在其上,苏寒倒了一碗酒,对着明月,对着丁香,一饮而尽,仿佛还是不够尽兴。
如影倒了一小半碗,也学着苏寒的样子一饮而尽,虽说她也曾饮过少许酒,但都只是淡酒,哪知这酒如此浓烈,却一点儿也不难入口,半盏下咽,脸色微微泛起红晕,看着眼前苏寒觉得飘飘忽忽,只隐约能见一人影。
苏寒拿起玉箫,忽而吹奏一曲,箫声呜咽,在空旷的山林中袅袅散开。如影也合上一曲,她挽起衣袖,调好绿绮,玉手一拨,便有渺渺琴音摔琴而出,伴着苏寒的箫声,像是一对比翼鸟在幽林中盘旋飞行,划过涓涓的溪水,拂过青青的杨柳,缠缠绵绵,难舍难分。
一曲作罢,苏寒拍手称道:“祝兄果然好琴艺,在下佩服佩服。”如影知道他又是在恭维自己,她也自知与他相比自己只能算是班门弄斧,但不知怎的听了还是觉得十分高兴。
“我看祝兄与这绿绮实乃绝配,不如这拙琴便赠与祝兄吧!”如影不知是他脑袋坏了还是自己听错了,这么珍贵的东西怎能随意送人,况且自己与他相识不过才一天,这也太大方了吧!
如影随即连忙摇头:“多谢云公子抬爱,只是这么珍贵的礼物祝某实在是无法收受。”
“哪里哪里,我屋内闲琴多如牛毛,闲着也是闲着,一个人便是万般富贵,双手亦只能弹一琴,我看这绿绮与祝兄有缘,你就收下吧。”
苏寒还是坚持要把这绿绮琴送给如影,如影想来百般推脱反而会惹得他不高兴,便只好点头答允,苏寒一下子乐开了花,如影从未见过送东西的人会这么高兴的,这云苏寒还真是个另类。
夜渐渐深了,如影与苏寒又共了几曲,共饮了几盏,一时间灯尽油枯,两人却仍旧醉醺醺地谈论着,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从神先列怪讲到历史宗皇,可巧的是两人竟有如此默契的见解与爱好,月初直至月落好像也未能尽兴。
夜色更深,亭外丁香依旧于淡淡月色中吐露芬芳,月影西移,如影只觉得朦朦胧胧中与某人一起搀扶回房,而后便一阵迷茫,什么事情也不记得,像是深深沉入梦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