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九郎毕竟是东君大帝看重的人,即便冒犯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华烬编着假话骗她,心中却是叹气。他也曾悄悄去东君府上瞧过小狐狸,见他化成了原形被吊在院子里受罚,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凄惨。想那孩子待人一片丹心,为了阮音这个一面之缘的朋友就不惜冒犯自家主子,实在叫人怜爱。华烬想要救他又怕自己多事惹出更多麻烦,不便直接相助,只好叫小童私底下买通几个东君府的下人悄悄照料,也算是事尽人为。
然而,虽说如此,小狐狸这次恐怕也伤得不轻,怕只怕那孩子痛的不是身上而是心里。身上的伤过不了几日便会好,心里的伤却是终生难愈。如今只盼望帝君能早知看清身旁之人的心意,若是像自己前世那般非要等到失去后才晓得后悔那就晚了。
阮音知道华烬这话安慰自己的成分居多,却也晓得天界中人的厉害。她感激九郎在宴会上的举措却也懊恼他的冲动,自己这无根之妖怎值得他冒死相救?!都说狐狸狡黠,为何九郎傻成这样?!
想到此处,蛇妖有些懊恼自己从前的随意,若是她早知今日必定听华烬的话好好修炼,没有心又如何?总能想到法子长本事。若是自己不那么软弱,也不会被东君那般轻易抓住,更不会累得九郎受伤……
于是,当华烬说要带她去地府找找增强修为的办法时,她难得乖乖听从没有多话。过去总在世上如浮萍漂泊,总觉得何时死了也无所谓,如今有华烬有九郎这样待她真心好的人,即便凉薄如她也忍不住生出长生的欲望。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行在奈何桥上,四周皆是死一般的绝望阴深。阮音跟在华烬后面,刚过界碑就不太自在,脑袋里似有似无地闪过一些画面,仿若故地重游。
孟娘坐在桥上晃着两只小脚,远远地就笑着向故人招手。
华烬点点头,并不像多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蛇妖看到她时生出些异样。
“怎么?你认识她?”仙人停了脚步,有些好奇。
阮音迟疑了片刻,随后才缓缓摇摇头。她确定从未见过眼前的女子,然后擦肩而过时竟生出照面千万次的熟悉。
娇俏的地狱之神也没有兴趣搭话,她尽职尽责地守着奈何桥,端着迷魂汤,在忘川边微微笑着,眼中幽幽暗暗,仿佛洞悉一切的先知。
待二人走得远了,孟娘的身边才探出一个半明半暗的身影,那是一缕残魂,因不愿舍弃前尘而被孟娘留在身边作伴。
“她如今算是等到了,你呢?还要等多久?”
孟娘不在意地低声问,随手将一碗熬过头的迷魂汤倒进忘川水里。
残魂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复又隐在黑暗里。
华烬到得早了,青舟还在刑堂没有回来。敖瑾不知道夫人还要忙到什么时候,情急之下将二人直接带到了地狱刑堂。
“我说,小蛇儿,那刑堂里虽然可怖,但都是用在罪大恶极之人身上的道具,并不针对仙妖,若是见着害怕就躲到华烬怀里。”敖瑾调笑着二人,算是对初入地府之人的安慰。
阮音乖巧地点点头,并无多话。这样的沉默让华烬很是担心,过去他时常期望小蛇乖一些,可今日却觉得她闹一点更好。
青舟的府邸离刑堂不远,如今又有敖瑾带领不多时便到了。
阮音躲在两个大男人后面,看不到前面情景,只听见有人撕心裂肺叫得凄惨,中间还兼有鞭打和铁器摩擦的声音。
她想,果然这里就是地狱了……
青舟淡漠地擦擦手,叫人将邢台上的那鬼拖了下去。她面上的疤痕依然狰狞可怖,配着昏暗的刑堂很是和谐。
“青舟,你忙完啦?”敖瑾一脸谄媚,狗腿一般迎上去。
青舟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嗯了一声当作回答。不过敖瑾这家伙估计也已经习惯了,半点没有觉得尴尬,反倒是殷勤地端茶送水,又挥挥手嬉笑着请自己好友走近些,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华烬不知他二人何时发展出这样的相处之道,一时间有些无措,然而想到此番有要事相求,也顾不得颜面,虔诚万分地向青舟行了一礼便引了阮音与她相见。
“啊~果真是你啊~”
青舟抬眼一扫,嘴边竟勾起一丝难得的笑意,一句许久不见的招呼惊得剩余三人呆愣如石。
刑堂主人之前听夫君说过蛇妖的情况,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人,果然不出所料,来的真是那百年前的痴儿。
一杯清茶见底,青舟也懒得多说废话。一抬眉,直视蛇妖问道:“你过去定要将心存在我这儿,如今是打算要回去么?”
一句话犹如九天惊雷将阮音的劈得茫然无措。她想过很多次自己为何会天生无心,竟没想是前世死后故意舍弃的。
她当初为何要舍弃呢?又为何会将心放在地狱的刑堂里?
太多的问题袭来让蛇妖没办法回答青舟的疑问,她真的不知道了,自己一直最渴望的东西竟是曾经最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