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什么?”
“等…”他先是要脱口而出,跟着思维勒令住嘴巴,顿一顿,说,“等——恶鬼动心。”
我一怔,这是明显的玩笑话,虽然语带双关。但,比起偶像剧里面,男主“星星啊,月亮啊,烟花呀的”,有创意得多。
可是,对于他颇为撩人的玩笑话,我无法以‘哧’一声回应,却莫名在心口上撕裂开一条小口,心头的一瞬疼,居然是女人容易泛滥的感动。也许,男人追女人不见得非要“我爱你!”“我想你!”,他含蓄却也直接的表达是我钟意的。
但我淡然处之,声色不露,不说话,只嘴角微微扬起,浅浅笑一笑,开了门。
我有提议喝一点红酒,撞撞胆,当然是替卓归撞胆子,我是不怕的。可他拒绝,非常坚持地拒绝了,他说他怕自己喝过了头,做出混账事。我当下一瞢,方才体味,同处一室也未必干柴烈火。男人女人,是人,不是禽兽。我之前的感动,哎,是我——想太多。
‘好吧,那就特别冲制两杯特浓咖啡,两个人提足精神,一门心思等那只恶鬼吧。’
一夜间,我们谈了许多话,不过说的十句里面九句均离不开各自的喜好。卓归说得出几乎所有佛祖的佛号,诞辰,来历,浩劫。而我也差不多清楚全体鬼界的名头。
“你倒不好奇,我为什么热爱‘鬼’?”我直接问了他,想着他会极其诧异一个女孩子如何会得钟情“鬼”。
“没有鬼,妖,哪里来的神,佛。”这是他的答案,答得很认真。
“也对,也不对。”我说。
“怎么说?”
“‘没有鬼,妖,哪里来的神,佛。’这句对,但——把鬼同妖相提并论,不对。”我说话间,脸上的情绪是严肃的。
他抬一抬手,重重点着头,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鬼比妖高级太多。人死了,可以去极乐世界的,或者像西方人以为的去天堂的,都是所谓生前做了许多好事的好人,因为他们善良,行善不求回报,最后却反而种了善因,得到善果。然而,他们终是得到了。如果真的有仙宫,真的能够登仙,那行了几世甚至几十世几百世的善行,也不过为着最后自己想得到的,换言之,做好人做得再久再坚持,到底也只是害怕自己会下地狱,”讲到此处我稍一顿,因为我说的认真,卓归听得更认真。
“再说死后又轮回回去做人的,一世里是人,再世里还是人,三四五六七,反反复复做着人。到底——凡夫俗子,以为这世里不好的,下世里会好,这世里出生不好,所以下世争取投家豪门大户;这世里不够容貌娇美,下世里非要冲击做个好好美娇娘;这世里,资质粗蠢,下世里必定精精醒目。这世,下世,最最难听。下世,还不是当初的你,豪门出生也可家道中落;绝美娇娘也可堕落窑巷;精精醒目还不是苦苦挣扎。下世下世再下世,反反复复做来干什么。”
我的话到底愤世嫉俗得严重,且措辞语式不是普通的怪。我想卓归听着听着就会一笑置之,但——他没有。
他轻轻拍拍我的背,动容地望着我,一点没有阻止我往下说的意思。而我,却不想再说了,我哽住,忧伤忽至。他自然地坐得更靠近我,握住我的手。然后,我们一道静默住。
大抵有四十分钟,防不得是一辈子的感伤般,静默罩住我与他,箍住彼此的神与魂。
“鬼呢?”
挂钟走过午夜12点,铛铛敲击的时候,卓归突然开口,问得平和温柔,“死了之后,化作鬼,为得什么?”
“为了这世里没有做完的事,”我答,缓过了情绪,再次平静地说起来,“为了爱却不能直直爱下去的爱,为了恨却不能直直恨下去的人。化作鬼,哪怕夜夜被鬼王拘追,日日被佛光打伤,时时被人间道诅咒,还要爱,一直爱,还要恨,一直恨。”
我说完,靠在卓归的肩头,一滴剔透的泪珠子,静静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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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阳光打头。
我就这么靠着卓归睡了一整晚。他也就这么由我靠着,坐定睡了一晚。
我依稀记得,后来我们还说了妖。我同他讲,妖类最差劲,多从畜生道修炼而来,又得意洋洋不肯再往下修行,升去做个什么小仙。明明从来没有走过人间道,偏偏化个人形戏弄人世里的这一世,下一世。见了仙不敢得罪,见了人又狠狠欺辱,把人对畜的怨气发泄个没完。
“醒了?”我问得很小心,怕卓归还在梦乡,也许还在同我论着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