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身处京城,天子脚下,所见所闻自然是歌舞升平,若然殿下有机会到偏远之处去看看,就会发现和各地州府呈报上来的奏折里不一样的东西了。”
李浲注视了她半晌,才认真地点头道:“好,我定会向父皇争取这个机会来。”
雨顿了顿,缓缓道:“李悝自尽,商鞅车裂,吴起更惨,乱箭射死后,尸身还被五马分之,殿下之志虽然远大,却十分危险。”
李浲笑着说:“你是担心我么?”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李浲坐了下来,拿过一本书随意地翻着,淡淡地说:“危险么?身为皇子,我自出生起就一直伴着危险,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已经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了。”
雨沉默着,一言不发,李浲继续说:“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要替我保密。”
“什么事?”
“你还记得上回在母妃的宫里,明明咱俩是在昭阳宫后面的假山上碰见的,我却偏偏要跟母妃说是在御花园么?”
雨点了点头:“记得。”
“那个假山,其实是母妃明令禁止我去的,我小时候贪玩,经常喜欢爬那个假山,有一次差点没了命,所以从此之后母妃就再也不准我去了。”
雨走开几步,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异样:“殿下怎么会差点没命?”
“几年前我在那个假山上玩时,遇见了一位二哥的侍女,她知道了我的身份后就立刻对我起了杀心,我当时心里很怕,所以装着脚滑故意从假山上跌了下去,好引人注意。”
“那么高的假山,殿下不怕摔下去会受伤?”
“我知道自己必会受伤,但若继续待在山上,我就会没命,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
“殿下怎么知道那个侍女想杀您?”
“虽然她很谨慎,可她却看了一眼的我脖子,那一瞬间中她眼神里流露出的杀意,我不会看错。”
沉默了半晌,雨平静地问道:“后来呢?”
李浲眼中隐有困惑:“后来……也是她救了我,我摔下假山时,她也跳了下来,用胳膊垫在了我的身下,我没有受伤,可她的膀子一定受伤了。”
“她既要杀殿下,为何又会救殿下?”
李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关于这点,我也一直很疑惑。”顿了顿,他抬起头笑看着雨:“那日我从假山上摔下来的事还惊动了皇祖母,她老人家特意派人来询问,母妃见我没事,便让我去皇祖母的宫中复命,好让她安心,所以我才会遇见你,从这点上来说,我也算因祸得福。”
雨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殿下既知道……为何还……”
“什么?”李浲淡笑着,“既明知二哥有害我之心,为何还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他的妻妹么?”
雨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李浲轻叹了口气,眉间看似愁苦,却暗涌着难以掩藏的喜悦:“你的出身不可改变,你姐姐成为安王妃也非你所起,我若因此而和你生分开了,只怕会后悔终身。”
雨垂下头,半晌后,她起身道:“殿下,我真的得回去了。”
李浲眼中满是失落:“是啊,已经这么迟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早已过了宫禁的时辰,殿下今晚也不回宫了吧?”
李浲笑了笑:“下人已把卧房收拾出来了。”
雨无奈地笑了:“原来有下人,那方才还让我做饭。”
“是你自己说的啊,那日在二哥府上,你说做饭有什么难的?我就是想看看而已。”
“所以您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来……也尝出来了,真的很好吃,希望以后能经常吃到。”
雨笑了笑,李浲说:“我送你回去。”
夜已经深了,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眠,她说不清自己在担心什么,安王向来谨慎,此事定当办的万无一失,可她心底的不安和焦虑却不知到底从何而来,甚至仿佛还有一丝愧疚和担忧。半梦半醒间,李浲的身影逐渐清晰,他没有说话,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她,雨想躲躲不开,想跑跑不掉,她艰难地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连气都喘不过来。待她惊恐地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身上竟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