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一夜未眠。

一早，莺儿已经拿了丧服给璎珞，璎珞心想：这才几日这喜服便换了丧服，新人转瞬已逝。

步入自己的新婚小院，屋内隐隐传来说话声，嘶哑的喉咙说：“大哥，你还记得我十二岁那年吗？那年爹爹一去未归......”

璎珞霎时悲从中来，跪倒在房门外：“二少爷，求你不要说了，让大少爷入土为安吧！”

说话声中止。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屋内一个屋外，却为同一个人悲伤。

璎珞就这么跪着，不知过了多久。

房门慢慢打开。白衣男子站立着，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看着满院的白帐随风舞着，大红的灯笼被换作了白色花环，他突然冲天大笑。

璎珞闻声抬眼：一夜未眠的男子，眼下发青，满头青丝凌乱的披散在肩后，眼中抹不去的悲伤，却在笑着。璎珞心中悲痛，出言劝道：“二少爷，节哀......”

笑声霎时停止，男子缓缓走下台阶，来到璎珞身边：“嫂嫂，你怎么能懂，你又怎么知道我心中的痛？”

璎珞闻言，泪如雨下，心道：我如何有不懂，我当然明白这一瞬的希望化为泡影的悲伤。

男子环顾小院四周的白帐：“嫂嫂，你可知道大哥因何而病。”

“我......不知。”

“是我，都是因为我！”男子突然变得暴戾。

他转身对璎珞说：“嫂嫂，该死的，是我。而不是大哥。”

“......”

男子背对着璎珞，缓缓开口：“我出生那年，一个和尚在张府门外徘徊不肯离去，吴叔便上前询问，那和尚就说‘贫僧见府中有一有佛缘之人，想带他回华清山。’吴叔见他一身仙气，就带到张府之内见爹爹。爹爹一眼就识得是华清山的慧闲大师。问明来意之后，就请大师明言是哪位有缘人值得大师亲自前来。此时正是我娘的分娩时间，随着一声啼哭，大师笑笑‘正是这位有缘人。’爹爹奔至娘的房内，产婆抱上一个男婴，那便是我。”

“爹爹向娘说明了慧闲大师的来意，我娘舍不得我，就求爹爹让慧闲大师想个法子，慧闲大师见状，就说‘我看这男婴命中有劫数，便想带他去华清山避过这大劫，施主实在舍不得就算了，今日贫僧就将手中串珠相赠，或许可躲过一劫，并给我取字清欢。’爹爹谢过慧闲大师后就将佛珠与我佩戴。”

“长至三岁，我仍不被允许出张府，爹爹也对我严加管教，生怕我出什么岔子。那日爹爹去皇宫内进献丝绸，我就求大哥带我去集市上玩，大哥经不住我求告，就偷偷带我去了集市。不想我与大哥走散了，被人蒙了头带到一个破庙，当时我什么都看不见，就听几个人说要那我卖了换钱。我又急又怕，开始大哭，无奈蒙着头，挨了两巴掌。半夜我听他们都睡了，破庙外下起了雨，就想挣脱逃跑，却又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害怕至极我不敢动弹半分了。耳边响起轻轻的呼唤声‘子安，我是大哥。’大哥带我逃了出去，我们在大雨中磕磕绊绊的跑，完全找不到回去的路。后边的贼人很快追了上来，大哥就让我躲起来，自己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引开他们。我在一棵树后躲了好久，哥哥才回来，他又拉着我开始跑，可是我看见他手臂上一片淤青，容不得我想太多，只能跟着哥哥快跑。又累又饿，我实在跑不动了，哥哥与我停下休息。这是听见吴管家带人呼喊我们。我们与吴管家会合就回了家。爹爹见我们俩一身泥污，料定是大哥带我出去迷了路，不加询问就用家法惩罚大哥。我则被娘带回房换衣服。第二日，我听下人说哥哥仍被罚跪在祠堂，就偷偷去看哥哥，不料哥哥已昏迷多时。哥哥经大夫诊治后，爹爹才明白是我们被贼人劫了，悔恨无比。大哥因我淋了雨又遭了贼人打，加上爹爹的惩罚，一病不起，几乎死去。”说罢，男子痛苦的闭上眼睛。

璎珞听完，不禁周身瑟瑟发抖。想不到，吴管家说的两位少爷感情好的缘由竟是如此！泪眼迷离之中抬头望向男子的背影，高大却纤细，青丝散至腰间，随清晨的风飘洒，但这飘洒中却不带一丝欢愉，是沉重的，这份沉重仿佛压的男子喘不过气来。

璎珞正出神之际，男子轻轻说道：“让大哥......入殓吧。”

“啊？”

“我想明白了，让大哥，入殓吧。”说罢，男子转身向小院外边走去。

莺儿见二少爷走出小院，行礼过后跑至璎珞身边搀起她。跪了太久的双腿就是不听自己使唤，站了几次都颤抖着又跪了下去。这是一种仆人在吴管家的带领下来到小院，准备将大少爷入殓下葬。吴管家走到璎珞身边，搭把手搀起璎珞：“大少奶奶......老奴谢谢你。”璎珞连忙摆摆手，示意吴管家快去为大少爷擦洗换寿衣。

璎珞就由莺儿搀着，缓缓走出小院，回首一望自己的新房，良人早已不在，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两行清泪自脸颊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