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约最后看到宋文阳，是在六天前的一个下雨天。

密密麻麻的雨狠狠砸在少年单薄的身上，他没有撑伞，双腿跪在青石板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神采。

苦肉计。

简约心里嗤笑，却仍隔着长长的距离远远地看着。

少年仿佛经不住雨水，纤瘦的身子微微前后晃了一下。简约瞬间软榻上起身，凑到门口皱眉望着。

雨越下越大。

少年鸦黑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湿哒哒地粘在脸上，模糊了他的表情，让人猜透不了。

简约叹了口气，挥开简岁棠伸来搀扶的手，拖着重伤的身子走进雨中。她的步子很轻，走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竟然溅不起一点儿水花。简岁棠在原地呆愣了片刻，然后木着脸撑着伞追跟在简约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始终将简约遮蔽在伞下。

从墘文殿的门口，走到通向晖月教外院的青石板上，短短的十几步路被简约走了很长时间，她呼吸慢慢急促，身子总是忍不住轻晃。

简岁棠看得心疼，却也只能抿着嘴不吭声地陪着她。

宋文阳抬起娟秀的脸，那一瞬间，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竟然演绎出了复杂多变的神色，而最后，沉淀出一种有些得意的表情。

“你还是来了。”

“我来了。”简约蹲下身子，漆黑的衣摆铺在她身后，慢慢被水浸湿染上更深的黑，更加接近她的眸色。“你还想说什么，说吧，我都听着。”她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语气里隐藏的期待与希冀。

她身后，简岁棠握着伞的手用力抓紧了伞柄，关节处隐隐泛白。

宋文阳将手伸进怀里摸索，拿出一个通透的瓷瓶，他握着瓶子的手有些用力，眼神也突然变得坚定起来。

“这是寒春丹。”

简约站起来，那一刹那，原本带了暖意的眉色清冷下来。她慢慢调整面部表情，将半数的苦涩化为嘲讽，“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她。”

宋文阳怔忡，眼神微微软化。

“你凭什么认为，在被你欺骗后，我还会花半条命去救你的心上人。”简约伸出手捏住宋文阳的下巴，笑得有些狰狞，“难道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在利用我？恩？”

她虽然笑着，声音却被雨打得断断续续，这么近的距离，宋文阳和简岁棠都能听见那质问里透出来的凄凉。

宋文阳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几下，他虽然面上动容着，握着瓷瓶的手却丝毫没放松过。

他狠狠地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来。

“只要你能救馨儿，我任由你处置。”

江湖上恶名远扬的邪教教主简约，为什么就会对一个比她小三岁的青城山外门弟子动了心呢？

正道青城，恶极晖月。

明明是两个立场鲜明的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旖旎的纠葛呢？

看着中毒的林孟馨，简约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问着自己。

然而当她回忆起晖月教第一次北征，她隐匿身份在客栈中第一次见到宋文阳和林孟馨时，以及当时宋文阳看着林孟馨的眼神，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么温柔，那么痴缠，仿佛被宋文阳那样地注视着，便已经得到了全世界。

这是她凭借晖月教叱咤武林也得不来的美好。

简约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白净而纤细，看起来和林孟馨的并没有差别。

然而却是这双手，沾满了罪恶和鲜血，了解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她回头，眼里带着让简岁棠心碎的仇怨，“阿棠，你说，为什么我要姓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