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若初大病了一场,病因有三。
一是,体虚,受了风寒。
二是,与花簪大闹一场,才发现自己这一个多月来做人并不成功。花簪是一面镜子,她将自己的不满说出来就算是给自己一个提点,而那些面热心冷的宫女才更让若初心寒。自己仿佛是瘟神,走到哪里都有人躲着、暗地骂着,也是呵,自己又没什么值得他们尊敬的地方,不过是靠关系进来吃闲饭的人。
三是,那天花簪扔下的纸帕,竟然是安硕王爷托自己的亲信送到正源宫的,那亲信本以为花簪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没想到她与若初之间还有这么个恩怨。从这一点看,花簪的确比自己会做人,至少在别人心目中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看了纸条,若初手忙脚乱地用烛火将它烧掉了。看着火苗将纸帕吞噬,若初的心也被一点一点侵蚀着。心痛,融入血液蔓延至身体各个角落。明知不可能,为何还要踏上这条路?
“……
有美一人,
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
适我愿兮。
……”
纸帕上的一字一句,都如刀刻一般印进了若初的心。无法抹去,任凭她努力地想要忘记。
风寒好好调养便是,可心病却无人能解。正源宫里唯一知道此事的便是花簪,花簪不是个聪明人,她显然是偷看了纸帕上的内容,还不计后果地来大闹一场,为了个人恩怨将自己的前途毁于一旦。想到这,若初不禁隐隐担忧,狗急会跳墙,若是她一状告到王后娘娘那儿,结果会怎样呢?
若初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依赖王后而活。
原来,权势是这么重要,是一个不愿苟活的人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既然与曾经富贵的缇缇林小姐身份说了再见,就必须像所有卑微的人一样,为了自己的前途而奋力向上攀爬。受王后的庇佑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安于现状,无异于温水煮青蛙。所以,自己的未来要自己去争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若初躺在榻上正琢磨着,素鸢像前两日一样,按时送来了午饭。整个正源宫也没几个人真正向着她,所以每当看到素鸢为她忙前忙后时,若初心里都对这个冷漠的地方多一丝眷恋。
“姐姐,别胡思乱想了,今天娘娘特意吩咐给姐姐加一盅参汤,说是让你好好调养。你看,娘娘还是很疼姐姐的。”
素鸢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扶若初坐起。
若初哑声说:“替我谢谢娘娘。还有你,素鸢,多谢你这几日的照顾,宫里再没你这么好心的姑娘。”
素鸢道:“姐姐别谢我,自打姐姐来了,哪天不是照拂着我?如今姐姐病了,我总不能袖手旁观,”见若初有些伤感,又道,“姐姐素日太规矩,那些女孩儿还不是受了谁的好处就向着谁。不过姐姐向来受宠,她们也会顾忌娘娘的脸面。”
说来说去,还是靠着王后娘娘活着。若初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似杂草般疯长。不能这样下去了,不能……
素鸢没看见若初的脸色,顾自说道:“姐姐,你猜花簪怎么着?”
一提到花簪,若初立刻回过神来。
“王后娘娘大概也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本来没想罚的太重,后来啊……”素鸢低声说,“伊宛三爷来了一趟,面色铁青……再后来花簪就被送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伊宛三爷……安硕不知从哪听到的,一定是动用了权利,将花簪赶出去了吧。若初心想着,不禁发抖,权利啊权利,真是可怕的东西,像是望不尽的深渊,不管谷底是花丛还是荆棘,人们都争先恐后地扑向它,落下去……
“那真的是我要追求的东西吗?”若初喃喃道,“哪怕结果是碎尸万段吗……”
“姐姐,姐姐!”素鸢见若初语无伦次的,像是中了魔一般,怎么叫也不理会,不禁隐隐担忧。
病榻上,若初无力落泪,只有叹惋之声不绝于耳。
吃过饭,若初不愿再一个人闷在屋里,请求王后娘娘允许她去曾经的舞坊瞧瞧。王后虽不愿意,可生病的人总容易念旧,嘱咐她早些回来,又派了两个丫头跟着。
若初此行,独有一个目的——寻找宜湘。毕竟同是戴兰氏后人,又说好了彼此照拂,如今下一步该如何,总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
舞坊还是那么僻静,石子小径两旁的圆柏依旧茂盛,成弧状弯曲的小枝探出来,不时与衣料摩擦着。
径直来到宜湘的居室,不料一个身着宝蓝色软缎棉衣的俏丽女子正端正地站在门口,似是在迎接。
“妹妹,你怎的知道我要来?”若初笑着上前握住宜湘的手。宜湘反握,浅笑道:“听人说姐姐这几日身子不好、心情沉闷的很,想着一定会来妹妹这解解心事,便恭候在此了。”
若初顾忌这外面风凉,也没多说,互相让进了屋,屏蔽了丫鬟。
一个月不见,宜湘依旧肤若凝脂、面若夹桃,宝蓝色软缎简单又不失大雅,包裹着姣好的身材,更是衬得肌肤胜雪。
若初一边打量着她,一边缓缓诉说着自己近几天的遭遇。宜湘一直侧耳听着,一双星光水眸不表露任何情感,直到若初提起不愿安于现状的想法,宜湘才缓缓开口。
“姐姐,我们并不属于这里,要早些脱身就必须有足够的能力。”
“王后娘娘从宴会上将我解救,又如此善待我,我不能忘恩负义、用她做跳板,如此做来我于心不忍。”
“我知道姐姐心善,可是不去争取,怎么对得起自己,难道就这么接受命运吗?”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我父亲是罪臣,若王心怀芥蒂,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姐姐有那么多帮手,还怕什么呢?”宜湘自然地笑着,双眸闪动着灵动的光泽。
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