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缇林府。

木扎侧卧在榻上，直愣愣地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幅茉莉花图，画上白茉莉开的正好，正如若初明媚的笑颜。想到妹妹还未找回，自己又落下了病，不禁恨上心头，喉咙深处痛痒难耐，一下子干咳起来。

程福正端着药，叩门进来。担忧的开口道：“主子，大夫说您思虑过重、不宜劳顿，您就安心养病吧，二小姐的事奴才来办。”

木扎没有回应，程福又道：“刚才外头来信儿说，鄢将军已经离开寒潭了……鄢大小姐也一并走了。”

木扎微微转过头，干裂的嘴角动了动，又叹口气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想到鄢筝，木扎心里微微有些苦涩。这个刁蛮却可爱的姑娘，听说木扎生病，又特意来了两趟。那双纯洁灵动的眼眸、调皮甜美的语气、轻轻拂动的白纱，是病中唯一的欢愉。

程福见木扎眼角流露出的惋惜，轻轻摇摇头。他如何不知道自己主子生病的这几日，鄢大小姐就是最管用的“灵药”，如今鄢大小姐一走，木扎的嘴角恐怕再也不会扬起。程福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到木扎眼前说：“主子，前院儿的小厮刚刚送来一封信，可能又是哪家的慰问信吧，主子要不要看看？”

木扎又将视线移回茉莉花图上，微微攥起有些发麻的手指，哑声道：“收起来吧。”程福应着，又提醒他喝药后退了出去。

妹妹丢了两个月杳无音信，各家各族的慰问信函倒是送来不少，如今木扎的心已经发凉，那有什么心思拆看这些场面上的东西。

闭上眼，喉咙处干涩的腥味再次翻涌上来。

甫暮钦王宫。

那天回去之后，若初一直都打不起精神，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干了。

“有些人，不可深交！”

安硕的那句话，好像想暗示她什么，却又不能明说。

王后发觉了若初的心不在焉，却待她如常，那日从韵芳阁回来，也不过是问了问未岚的情况，并未多言语。

来不及多想，新年宫会就如期举行了，火红的灯笼高挂在正源宫宫门上，可是却少了往年的欢愉。

往年，宫会都是在永宁宫正殿举办的，可今年却例外的在韵芳阁门前的梅园子里搭了台。王的此举无疑是昭告天下，岚贵人是当今最受宠的后妃，没有之一！

除夕当晚，各家王公子弟齐聚一堂，载歌载舞，热闹至极。比起钦尔萼族皇宫人，甫暮钦族人的性子更为洒脱，大大小小的规矩少得多。这样的日子本来气氛很好，可是奈何相对而坐却各怀心事。

梅园子里有些清冷，若初站在王后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歌舞和觥筹交错的人们，有些人也若有若无地看向她。若初故作淡定地绕开了这些眼神，迫切又小心地找寻着两个人的身影。

官宦子弟、皇子王孙都赶着给大王敬酒献诗，若初看不惯场面事，偏了偏头，给正在与身边妃嫔交谈的王后斟了一杯清茶。她知道王后不善饮酒，只有万不得已才小饮一口，便不做不讨喜的事。

王后欣慰地看她一眼，微微歪过身子，低声说道：“安硕被派去接人，约摸快到了。”若初脸上一怔，随即低下头去，觉出了自己的失态。

“……福寿延年……吉庆有余……”祝词依旧不断，王看起来心情甚好，酒杯不停。端坐在大王身旁的未岚不知说了句什么，大王宠溺地笑笑，给未岚拉了拉斗篷的领口，举手投足尽是柔情。

若初不敢看王后现在的表情，自己也别过头去。

“六弟才高七步，我等难以望其项背，不如叫六弟赋词一首给父王助兴如何？”不知哪位王子提议，立刻引来一众赞同。被点到的“六弟”端杯起身，“儿臣献丑……”

温润的声音响起，若初收了收神，目光移向这声音的主人——

若初呆愣着，脑子嗡的一响，只看到那年轻的王子嘴巴张合，却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他面容如小时候一般清秀，有些瘦削的身板挺得笔直，让人不禁心疼他这么小就要独当一面。若初噙着泪，悄悄用手帕遮了嘴。

七年过去，你可还记得我？……卓尔。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脑海中只剩下七年前自己被送往缇缇林姨母家时，五岁的卓尔牵着自己衣角的样子

——

“长姐，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会。”

“长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吗？”

“……好。”

“那长姐什么时候回来？卓尔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长姐？”

“……”

七年后，自己朝思暮想的弟弟就在眼前吟诗作赋，若初晃晃脑袋，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实。

一诗过后，周围的人们都鼓起掌来，喝彩声不绝于耳。若初拿下帕子，嘴角的笑容依稀可见。这么多年，叔父果真没有亏待卓尔，若初这才安下心来，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谈笑风生的弟弟，不曾移开。

一位年轻的公公轻手轻脚地来到大王身边，耳语几句，大王脸色一喜，蓦地站起身来。

众人都疑惑着发生了什么，也纷纷站起身来。大王在宫人的搀扶之下，快步走下宝座，扬声笑道：“快请快请！”

若初循着视线望去，只见安硕风尘仆仆地大步走来，半跪倒在大王身前行礼道：“回主上，贵人已到。”大王迫不及待地扶起安硕，向他身后的“贵人”走去。

安硕退到一边，很快在人群中捕捉到若初的视线。来不及多看，大王已经引那“贵人”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