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轩到家时张逸辰还没有回来，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干燥又炎热的天气让他心里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烦躁，也许燥闷的根源来自对这种情况的自我失控。

他不该比我回来的晚，孙轩把空调开到了十七度，坐在沙发上闷闷的想，尤其在刚刚经历了那场近乎于是真理革命的思考之后，这样的主仆意识越发的困扰着他，如果张逸辰没有思想，那么他的行动力是受限制的，而这限制显然来自他的所有者，所以他又怎么可以比自己回来的还晚呢？

以往十点孙轩就已经上床睡觉了，但今天他憋着口气，非要等张逸辰回来问个究竟。他就这样板着脸在沙发上呆坐到快十二点，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直接在客厅里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传来门锁声，孙轩歪歪斜斜的坐起来，睡眼惺忪中看见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毫无防备的，本能的叫了声：“叔叔你去哪儿了？”

那个身影稍笨拙的向他走来，僵硬的弯下腰抱起他往卧室走去。

双脚悬空于地面后，孙轩突然就醒了，当他被轻放到自己的床上并盖好空调被后，身影选择了回到自己的那间小屋子里。

孙轩又躺了几分钟，才跳下床赤着脚跑到了那间内屋，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声音，只有一个宽大的黑影靠墙坐在屋里唯一的家具，一张弹簧床上，一动不动，似乎正在休息。

孙轩知道他正在充电，莫名其妙的不想打扰他，只是默默蹲在他的腿前，仰着小脸观察他。

他知道自己来了，却选择不理会，说明他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孙轩开心的想，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忽视有什么不妥。

片刻后，张逸辰才睁开他的金属眼皮，慢慢开口道，“你怎么不去睡觉？”

“你是有思想的对吗？”稚嫩的童音天真的问道。

“不，我没有，”脱口而出的答案没有经过犹豫。

孙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说，“如果你没有思想，为什么你又能知道自己是没有思想的？如果你真的没有思想，你不会知道自己是有思想还是没有思想。”

绕口令似的问题引得张逸辰一阵低笑，他无奈的把男孩从地上抱到膝盖上，“你今天怎么了？”

“有一天你会变成人吗？就是和我一样的人。”孙轩搂着他的脖子问道。

金属的身体变得僵硬，但由于它本身的冷硬所以怀里的人感觉不到。

“我不知道，”这次张逸辰犹豫了几秒才回道。

“昨天是我不对，”孙轩突然说，“但你不能生我气，你比我大，要让着我。”

张逸辰又笑了，“小小年纪倒是很狡猾，今天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我只是想，如果你能变得和我一样该多好。”

“为什么？”

男孩把小手伸到他的“腋下”抓挠了两下，“这样你就也怕痒了，再也不能欺负我了。”

张逸辰哑然失笑，对于孙轩，他无法简单的用聪明还是幼稚来评价他。他曾经一度希望男孩能成为孙耀仁那样完美的人，但此刻怀里这个鲜活的生命又在认真的提醒着自己，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完全不一样，尽管他们长得很像，流着相同的血液。事实有时会让人感到残酷，但有时也会让人觉得不是那么糟糕。

比如现在。

可即使无数次的拥抱在怀，这样稚嫩，柔软的身体，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孙轩迷迷糊糊的，埋在张逸辰的怀里，很快就又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毫无防备的姿态，绝对的信任，纵使不是孙耀仁，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归根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张逸辰的脑子里反复的琢磨着这事儿，这些年同孙轩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从开始的依赖到崇拜顺从，年纪大些了以后变得有些叛逆，不再按照自己所规划的路线行走，于是矛盾就此产生。

完全没有必要，最后张逸辰评价道，他不是孙耀仁，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从来都不是。

第二天孙轩醒来时他正躺在张逸辰的弹簧床上，床不大，所以整夜他都不得不蜷缩在张逸辰的怀里，这使得他的身体变得僵硬，却意外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这种早晨起床，身边有人陪你躺在一起的感觉。记忆里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温馨，所以即使身体不舒服了些也都变得不重要了。

孙轩洗漱时张逸辰已经做好了早餐，机器人不需要进食，但做出的食物却咸淡适中。

孙轩一口塞进半个煎蛋，含糊不清的好奇道，“对味道的把握到底是你自己的感觉还是程序的控制？难道你的制造者为你输入的命令里包括煎蛋时应该放多少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