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王塌两旁的宫灯里的蜡烛晃动了一下,玉煥琼的元灵出事了!就一瞬,我下意识扑上去抱住邵卿辰,随之而来的是元灵的剧烈疼痛,我不禁叫出声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玉煥琼总有一种近似怜悯的情绪在,与其说是怜悯她,倒更像是怜悯自己,但我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激情实在大得超乎我的想象,以前就是打死我也不会扑倒一个捕光者只为去救一个雇主。因为捕光者对鬼差的负面影响实在太大,即使我嫌自己命大也断断不会这样做。
然而这阵剧痛却渐渐消失了,我诧异的抬头望着邵卿辰,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帮我转移痛楚,他突然伸手抱住了我,说:“有的时候觉得鬼差也并不是那么冷血,但是抱起来却很冷。”
我怔怔的望着他嘴角的笑意,久久在诧异中不能自拔,直到他提醒我泓瑾淮还在我才回过神来,尴尬的干笑了两声,装作波澜不惊的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娶煥琼,”他伸出一只手按住胸口,眉头皱得像是打了结一样,“我一直觉得,我之所以娶她,不过是想借她的身世铲除掉玉谢,所以我拼命对她好,让她无条件的信任我,让她在任何情况下都站在我的这一边,为我所用————可是我吻她的时候,我竟然会心跳加速,我会为她沉迷,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她了,可是那天她竟然把她姐姐推下了露台,我只觉得她是恶毒的女子,”他顿了顿,“但我还是把她娶进了王宫,那是对天下的承诺,我不得不这么做,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即使她恶毒,即使她心思深,我不后悔。洞房夜那晚,我没去找她,我怕自己会心疼她,怕自己会忘记她之前的恶毒,可是我控制不住那种思念,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内心生长,我只好不停地灌自己酒,只有喝醉了,才会暂时忘记她,可是并不会长久,我把媵女当成了她,当我第二天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身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他自嘲的笑,“我居然觉得愧疚,愧疚煥琼,我从前从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对其他女人感到愧疚,那时我就知道,在我的心中,煥琼还是不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什么,她没有那么漂亮,也没有绝美的身段,但我看到她亮亮的眼睛,红红的脸蛋,我的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了,她明明是那么脆弱,却还要装作一副钢铁不如的模样,我心疼她,但是我不敢跟她说,她是攻于心计的,谁知道她不是装出来的,呵,可是那天傍晚我去的时候,她居然在她的宫殿门前挂戒面花,戒面戒面,相思扼戒,觑面无言,她居然不想见我,那她以前的娇柔都是装出来的?我只觉得气愤。可是她哭了,还强忍着,眼睛都不敢看着我,感觉她眼里的情绪,不是装出来的,我心一颤,但是她说她不想见我让我走,本来压抑的怒火就全部爆发出来了。就是那一晚,她成了我的女人,我知道那一晚我并不温柔,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当我看到她难受的大哭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吻掉她的眼泪,可她却越哭越厉害,最后嗓子哑着问我为什么那么对她,凭什么。她的眼泪滴在鸳鸯枕上,都快湿透了枕头,我想好好疼她,可是她的恶毒不配我这样对她,可是在我说她不配之后,我自己被自己的话狠狠重击了一下,惶恐的看着她,可是她闭上了眼睛,默默承受着,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我只想她再说一次,说一次不是她,那我便真的当作不是她,可是她没有,我气她的固执,于是我继续折磨她,可她再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封后那天,我故意把她宣召来侍宴,我就是故意气她,我想着,要是她生气了,来找我闹,就说明她真的在意我,那我就不计前嫌,只宠她一人。”他说着,双手捂住脸,在昏黄烛光下折射出微微亮痕,“可她既没有生气也并不是平静,她,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眼睛,就是眼睛,”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你知道吗,我那时候差点喘不过气,那样一双潋滟的眼睛,说没有了就没有了,我很难过。而且,她那一双手,曾经那么白嫩,全是血,是她最厌恶的血红色,那竹签,”他闷哼一声“扎的那么深,任何一个女子都忍受不了,她却就那么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比她哭起来还要让我心痛。”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哽咽出声,“我很恨,为什么她不会到我这来告状,为什么她宁愿忍受着等苦楚也不愿来我面前跟我服软。那样一双手,能编成美丽的戒面花环,为什么说不能用了就不能用了?!”
“在那之后我终于看清她并不是攻于心计,她是太良善,被别人陷害都会照认,以为装得很坚强就能掩饰自己的脆弱。她估计是恨透我了,我知道,她每日早上都会喝落胎药,是她们逼她的,可是她从来不反抗,也从来不跟我提起,她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想要,我想要一个和她的孩子都快想疯了,我只要她的,我就夜夜留宿她宫里,她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像是麻木了任我予取予求。可是她喝药喝到整个宫里都是那药的味道,要扼得我发疯,我让太医把那药偷偷换成补汤,可是我们还是没有孩子。我后来就想,只要我早上醒来身边有她,就好,一想到多年后给我陪葬的人是她,孩子,不要便不要。”
“记不得多久了,她不再同我说一句话,一个字也不说,每次我到她宫里,她就过来帮我宽衣,她每次都会哭,没有一点声音,就是默默的哭,哭到天亮。眼睛没有一点光,暗暗的,都映不出我的影子。脸上总是会时不时有巴掌印,她不说,我便不问,我很心疼,我能做的只是让人把打她的人打回去,每次我摸她的脸,她都是很厌恶的转过头去。”他的泪水奔涌而出,在他的衣襟上濡出一大朵戒面花,“直到那次,玉谢的奏折来了,我便天天拿着那封奏折,跑到她宫里问她去不去,”他突然笑到,像个小孩子一样,“每次听到她说不去,我就很开心,因为她终于和我讲话了,即使只有两个字,但是她理我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痛苦的皱眉,弓下身子将头埋进臂弯,肩膀剧烈耸动,声音破碎在哭声里,“她那天帮梧姒担什么水,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她居然也认了,我们的孩,孩子,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孩,她为什么!我说她是攻于心计的女子,不会受伤。是我害了她,我的煥琼。我恨不得杀了梧姒,可是她那双眼睛,像极了煥琼的,我舍不得,煥琼的眼睛不再了,我不舍得这双眼睛也不在了。煥琼肯定生了我的气,什么都怪我,我应允了她的一辈子,除了伤害什么也没能留给她,她满心希翼的嫁给我,我却毁了她。。。。。。”
“那问我会不会记得她,我哪里会忘记。她回家的时候是那样美,月光洒在她脸上,她像是天阙的神仙一样,是我玷污了她。”
“她不是回家,她是死了。”一旁的邵卿辰平静地说。
“不!她没有!她答应我的,她只是回去看玉谢,她会回来的!我会一直等她,”泓瑾淮咆哮着起身,脸上神色莫辨,“还有我们的孩子,她会一起带回来的,眼睛像她的一样,会说话,”他温柔的笑,“一身柳色衣衫,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口齿不清的喊着父上,母上,脸红通通的,扑倒我怀里,我一把揽住他和煥琼。”他一摇一晃的站着,双手紧紧揽着自己,脸上尽是满足的神色。“不行,我等不及了,我要亲自去把煥琼和孩子接回来。”他像醉酒了一样,跌跌撞撞地仓惶逃出。
玉姒紧跟出去,我紧张兮兮的看看旁边的邵卿辰,他依旧端端正正的坐着,我便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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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打算去看看他们俩怎么样了,结果刚出门就撞到一个一身缟素的小宫女,她说梧姒夫人殁了。
那玉煥琼呢!?
我急忙赶去找泓瑾淮,可是中途被平钦玄拦下,他说玉煥琼没了,梧姒也没了。
泓瑾淮还在。
他还说是他杀了那两个女人,救了泓瑾淮。
他还说这是为大禩的天下着想,天下初定,不能没有君主。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
多年后,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去找了泓瑾淮,我和他是一类人。
他那时已经头发苍白皮肤干枯。
他问我,在来的路上看到煥琼和他们的孩子没有。
我说,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被路边的风景迷住了,不想再回王宫。
他纠结了一会儿,马上笑了,也好,他们自在,不必受着诸多束缚。
我看着他弓着腰从墙上拿下一串花束,说,来,你拿着,这是我昨日替他们采的一百支戒面花,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