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后的第十年。
我游荡在这个世界上,看着这个世界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看着自己渐渐被遗忘。
本来以为死亡就是最后的解脱。谁知牛头马面告诉我,自杀的人不配拥有解脱。
我笑了。
十年前的一个黄昏,我满怀憧憬的从银泰城跳下去。
我听到很闷的“当”一声,像是高空中有一个笨重的麻袋摔下来。
没等我想清楚这麻袋声从哪里传来,我的灵体从身体里剥脱出来。
我漂浮在一米高的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向地上的尸体。
尸体面部全非,身上穿着一件黄色连衣裙。黄裙子?
我想起来什么。
在跳楼前,我从银泰城买来一件黄色花裙子,连吊牌都没剪掉,就穿在了身上。
所以眼前这具尸体是我?
我看向为自己置办的丧服,价值一万六千元,耗尽了我半年来辛辛苦苦挣得所有的储蓄。
但我对此很满意。
这是我在阳世里短短十六年里见过的最贵最漂亮的裙子。它让地上的尸体与迪士尼里面的公主一样高贵。
我满怀喜悦地端详着裙子。当视线上移的时候,我不禁啧啧摇头。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下落的时候,我头朝地,脑瓜子被掰成了两瓣,灰白色的脑髓不断的往外流出。
谁叫我没有经验呢。要是再跳一次,我肯定能做到脚着地。
脑髓上有很多凹凸不平的褶皱。很像在火锅店里见到的猪脑花。
刚入职时,几个好事的男同事起哄请吃饭,我苦笑着被他们带去附近的火锅店。我捏紧了口袋里的钱,本想着最多一两百吧。谁知最后吃了我2个月的伙食费。一想到我就觉得胸闷气憋。最后也没有从他们那里吃回来过。
他们点了猪脑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猪脑。灰白色的突起,像是一条条蚯蚓在上面爬动。那个还没手掌大的东西,一个就要30块钱,他们吃了一个又一个。
为了钱包着想,我一口猪脑都没吃,就吃了点儿素菜。
现在想起来好后悔。我到死都没尝过猪脑的滋味,反倒是便宜那些畜生。
地上的脑花两个手掌并起来都捧不过来。
可惜碎了,不是整个儿。要不放到餐桌上能卖好多钱吧。
很快警车来了,我的尸体被收走扔在停尸房里。
我被尸体吸上警车,在暗无天日的停产房里待了十来日。他们终于联系到我的父母。养尊处优的母亲抱着我哭丧。
“我的儿啊,你何苦跳楼啊……”
我的右边站着她新婚丈夫。我冷眼看着,她的新丈夫抱住她在怀里安慰。
是啊?
我何苦呢?
不就是被醉酒的男同事拖到弄堂里给上了吗?
不就是被上了一次又一次吗?
我何苦想不开?
我何苦要自杀呢?
我下葬的时候,他也来了。在我的棺材前放了一束野菊花。假惺惺的拍着我妈的肩膀,漫不经心地说着节哀顺变一类的话,吃了一顿肉,喝点两瓶啤酒后走了。
我真是蠢,就为这点小事跳楼,弄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今天我飘到了那个男同事家,他家盖起来三层楼,他有一个胖猪一样的老婆,一个老鼠一样的儿子。他脸上飘着红油,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看完那个男同事,我到了我妈家。她生了个儿子,长得一点不像她,一举一动像极了她的新丈夫。那个儿子八岁多了,胖墩墩的像莲藕,长得很讨喜。
探望完他们后,我回到了我的家。
与我的尸体肩并肩躺着。尸体上的腐肉在第一年的时候就已经被分解,衣服也早已经烂了。棺材里只剩下一副空骨头架子。
棺材空间很小,但骨头一点儿也不咯人,躺上去一点儿也不拥挤。
我安然的躺在黑暗中。
什么时候牛头马面才肯把我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