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看着窗外,梨树下面舞刀弄枪的孩童,唇瓣牵着万千的笑意。
“小少爷越发的活泼了。”素问左手畔站着一个素颜女子,脂粉未沾,青衣抹胸,煞是娇俏可人。她莹莹的笑着,偏头看着玩闹的孩童。
素问点点头,垂首继续看手中的书卷,一字一句,细细琢磨。
女子微微皱眉,忧心的看着素问,唇瓣启启和和,似是有未尽的话,但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啪”的一声,门便被踢开了,素问抬头看着入门的少女,一头黑黄的头发规规矩矩的束成一团,着着一身贴身的骑马装,眉头上皆是满满的怒意。
“何欢,这是如何了?”素问看着怒气冲冲的女子。
何欢拧着唇,皱着眉,为自己到了一杯水,“咕咕”两口喝下,“姐姐生着一颗玲珑心,如何会猜不到究竟怎么了。”
轻轻叹息了一声,素问放下书卷,直起半卧在榻上的身子,借势依靠着窗栏,“眼下,宫里也只有怀敏大长公主和怀安四公主未曾许配了,按照陛下的意愿,大约就是怀敏大长公主了,你是知晓各中缘由的,又何必如斯愤怒。”
举手砸下一个茶杯,何欢怒吼道:“我就是不忿,就是不忿······”话说了一半,何欢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忙转过头,声音也变低了一些,“素问,明明是他们来攻我们的城池,杀我们的百姓,掠我们的粮食,为什么最后还要我们送粮送人,最后还要赔上一个公主去仍由他们轻贱。为什么?!”
说道最后,刚刚降下去的情绪,有要升上来了。
素问如何能不懂自己妹妹的情绪呢,她是坚强的,亦是敏感的。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讲讲便是了,明日早朝,可不准多了嘴去。”素问叮咛道。
何欢扑在素问身畔,泪眼朦胧,“素问,父兄的仇你要我忍着,素来与我们交好的长公主即将外嫁,你难道也要我忍着吗?前者是不在,我尚可安慰自己是自身的无能为力,可是后者还在我们身旁,为何我也要忍,我明明有能力去阻止的!”
素问一巴掌打在何欢脸上,满脸的凝重,“住口,满嘴的胡言乱语。阻止,你拿什么阻止,本朝历来没有女子从政的规矩,你能上朝听政已经是陛下的万般恩赐了,今日你还想拿着这个恩赐来逼迫陛下嘛?你就不怕······”不怕你死无全尸吗?
素问心痛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自小到大,她是最懂她的。两个人不过间隔了一刻钟,但是她却注定是她永远的姐姐,所以,就算在不忍心,素问也要狠狠的敲打何欢,免得这个傻姑娘为了义气,搭上一条本就是苍天赐下的命。失去至亲的痛,她实在无法再去承受了。
“何欢,我知你的意难平,但是,想想免儿,想想娘亲,他们,如何还能再受一次失去至亲的打击!如若你有个什么,这个家,还有什么生机可言!”说道最后,素问自己也是双目含泪了。明明想要忘却的痛苦,又浮现在了心头,因着,双手也更随情绪变得扭曲,恶狠狠的拽着何欢的手臂,越来越紧。
何欢忍着痛,硬是不肯嚎一声,生生的受着。父兄的死去,是沈家人一生的梦魇。即便胜了又如何,敌军已经将父兄首级挫骨扬灰,洒在了一条永远留不到夏国的河流中。
青衣女子一直不曾讲话,但是看到这番场景,轻声细语的叫唤着:“大小姐,小少爷又在顽皮了。”
素问终于回过神来,急忙看向窗外,免儿挥着小木剑,敲打着跟随他的小书童。虽然她在挑选书童的时候,已经往着身强体健上面寻找,但是,也架不住免儿时不时的发泄。
“免儿,住手。”素问扬声说道。
挥着小木剑的孩童就好像被梦惊醒了一般,愣愣的看着小剑,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书童,伤心的说:“阿木,我······我不是有意的。”
阿木笑呵呵的说道:“少爷,阿木知道的。”
何欢看着这一幕,低下了头,留下一句“青衣,好好照顾大小姐。”便转身离开了这间对她而言充斥着悲伤和绝望的房间。
无神的走在走廊上,明明一切都有家丁们丫鬟们修剪着,但是,还是觉得一片荒芜,毫无生机。幼弟时不时的躁症发作,不认人的敲打发泄。老母不断衰败的身子,还有长姐的······
这个家,就这么变得支离破碎了。明明,还是欢声笑语的,她还在亭子内听着素问头头是道的揣测着娘亲心仪的长嫂人选。父亲会严厉的指导兄长挥剑习武,而她在一旁悄悄的偷学,换来娘亲的一两句责骂,但是,还是由着她去了,怎么就,怎么就,会变成今日这番破碎的景象。
何欢何尝不知道,刚出长姐素问的一番话,不过是为了牵扯住自己,在孝和义之间,抛下义气,保全了自己,也,成全了这一大家子。
“怀敏,怀敏······”对不起,对不起。
仰头,拼命抑制着不让眼泪往下掉。她,终究,唯有对不起怀敏这个相交多年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