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丽嘉时常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黄昏。
那是她在那一个星期里最高兴的一天,因为她远征约顿海姆的丈夫终于得胜返程。
那一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金宫的时候,通讯兵快马加鞭赶回了阿斯加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即使是端庄的天后也难以抑制满心的激动,不过没人会责怪她,这场战打得太久了,太久,久到弗丽嘉忍不住有些忧心忡忡。
尽管她从未怀疑过英武的丈夫,但命运并没有说众神之父奥丁就无往不胜,就像随着胜利的喜讯一同到达的当然也有不好的消息:奥丁失去了一只眼睛。
弗丽嘉为此痛心不已,但这并不是最让她担心的地方。实际上,即使是在说出这个不幸的消息以后,通讯兵仍然吞吞吐吐,似乎还隐瞒着其他什么重要的消息,但他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弗丽嘉察言观色,不由有些忐忑不安。她当然知道,下命令噤口的肯定是奥丁,可是,丈夫为什么要这么做?
尽管如此,她却并没有多加追问。毕竟作为天后,弗丽嘉永远是他坚强的后盾;但作为妻子,她只祈求命运让她的丈夫平安归来就足够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拉着儿子托尔的小手,认真的告诉他:“你的父王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年幼的雷神目光闪闪的看着她,对她露出一个灿烂而纯粹的微笑。
晚霞如同一把烈火燃烧在云端,放出万丈光彩。浑身带着约顿海姆萦绕不散的彻骨寒气,阿萨神族的大军回到了阿斯加德。
奥丁骑着天马,受伤的一只眼睛缠着干净的绷带,一手提着永恒之枪,一手还抱着一团什么东西。弗丽嘉带着托尔在彩虹桥前迎接他,他跳下天马,热情的拥抱了久日不见的妻儿,顺手把怀里那团襁褓塞到弗丽嘉手中。
“吾妻,我回来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弗丽嘉含着泪欢喜的看着他,默契的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直到一家人回到宫殿里,喝退了伺候的侍女,奥丁才解开包裹,露出一张白白嫩嫩的婴儿沉睡的小脸。他向弗丽嘉坦白说,这是冰霜巨人之王劳菲的儿子,被他发现躺在空无一人的宫殿里。虽然他本应斩草除根,只是稚子何辜,铁面无私的众神之父没法杀死他,只能将他从满目苍夷的约顿海姆带了回来。
当然,奥丁也有些别样的心思。此次他不仅成功打败了劳菲,还夺走了远古冬棺,虽然损失了一只眼睛,但仍然志得意满。临走之前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婴儿,他很清楚,劳菲是抛弃了他——因为他实在太瘦小了,约顿海姆不比阿斯嘉德,在那里,这么虚弱的小家伙是活不下去的。
他抱起了他,惊讶的看到小婴儿在他手中逐渐退去冰霜巨人深蓝的肤色,化为普通婴儿的模样,并对他裂开嘴,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在那一刻,一股命运的寒流突然击中了他,让他明白这个小家伙的未来和自己的儿子托尔的命运息息相关,只是没法确定那到底是好还是坏。
奥丁满心疑惑,权衡再三,还是把他带了回来——命运太无常,哪怕是作为众神之父的他,也从不敢抱有什么侥幸。
当然这些心思,他并不会告诉弗丽嘉。天后的宽容和善良也是他所深爱的品质之一,他当然知道弗丽嘉一旦接受这个小不点,就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所以提前给他取名叫洛基,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过,在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以前,托尔多一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大事。
弗丽嘉温柔的抱着洛基,这还是她第二次抱着这么小的婴儿。自从托尔学会了爬以后,她要做的就不是随时抱着他,而是在金宫各种各样奇特的角落寻找他——实际上,就是托尔还没学会爬之前,他也是个不老实的壮小伙,只要把他放在玩具堆里,他就能自己玩得很高兴。
夕照透过窗户照在婴儿平静的小脸上,如此清澈而纯净;多么令人欣慰啊!战争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阴影,反而给他带来了全新的生活。
平心而论,虽然喜欢托尔的强壮活泼,但瘦弱的小洛基更加惹人怜爱。弗丽嘉温柔的看着他,一颗心完全化为了一汪春水,一点不介意他其实是冰霜巨人的后裔。
托尔也踮着脚一个劲的往母亲怀里张望,蓝色的大眼睛里闪亮着欣喜的光彩,奶声奶气的赞叹:“这是弟弟吗?弟弟好漂亮!”
弗丽嘉温柔的看了他一眼:“托尔……很喜欢弟弟吗?”
“喜欢呀。”小王子毫不犹豫的回答,附赠一个大大的笑脸,他伸手摸了摸小婴儿的小手,后者在睡梦中被惊动,皱着小脸挪了挪身子,却又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托尔温热的手指。
“呀!”托尔惊讶的叫起来,看着洛基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他又立刻压低了声音,甜蜜的感慨。“他可真可爱……”
奥丁和弗丽嘉对视一眼,不由相视而笑。众神之父温柔的搂着爱妻的肩膀,看着妻子身边活蹦乱跳的长子,还有妻子怀里娇弱可爱的次子,感觉就算时光就此停止,他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那是一切故事的开始。但谁也没有想到,那变幻无常的命运,终究给了他们一个出乎意料的未来。
*
弗丽嘉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睛的刹那,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有人握着她的一只手,看见她睁开双眼,立刻激动的呼唤她:“母后!”
她定睛看去,不由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托尔正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向下俯视着她。他看上去有些憔悴,苍白的脸上却带着喜悦的微笑,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滴滴的泪光——奥丁啊!她的儿子,从小就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汉,如果可以,她真希望承担他的一切痛苦,尤其是她带给他的这些。
“托尔,我的儿子。”她勉强直起身,托尔立刻把枕头放到她的身后,让她能坐得更舒服一些。“你还好吗?你看上去真是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