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他像只疯狗一样用污言秽语咒骂他。
他不在意
如今他的君王已无法轻易扳倒他。
如此稳固的地位是他一步一步用血和泪换来的,不掺杂半点皇帝的宠信。
之后他大病一场,皇帝没来看他,告老还乡的折子却被驳回。
他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胸腔里憋闷,猛烈地咳嗽,摸了一手血。
他有些惊惶,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皇帝四十岁寿辰的时候,北夷滋事,骚扰边境,打着复国的旗号,募集了不少兵力,叫嚷着要报灭国的仇。
他深知此时重大,毕竟对方的实力不可小觑。
他又拖了三天病假,没去上朝,在家中苦思退敌之策。
这一次,一定要免去所有的后患。
他想清楚了,这也许是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四天的时候,他请求领兵出师讨伐北夷。
檄文出自他手,言辞凌厉辛辣,不留情面。
一份出师表却满篇肺腑,字字恳切。
他说北夷不灭,天下就不能坐稳,人心就不能安定。
他说他想保万无一失,想尽绵薄之力,想亲自去。
已知天命的丞相一改平素
多年来的纠葛猜忌疑惑和背叛都被那份澄明透彻的目光粉碎了。
事已至此,他早已了无牵挂。
如劲竹般清修挺拔的身影
那是他的丞相
玉玦琤琮,轻且扬兮
那是他的丞相
他本想用“出将入相”这般恶毒言辞攻击他,却如骨鲠在喉。
只望到那双悲切却又坚定的眼睛,一切恶念都那么恶浊可笑。
他明明在看着自己
那目光却仿佛追寻着更远更广大的东西。
出征之日,杨柳依依,长风抚耳;旌旗猎猎,玄甲耀日。
那人登车临别之际,忽然回过头来
眼波流转
惜别之情,恰似当年他送他出征时的样子。
皇帝怔怔地开口,却欲言又止。
皇帝不知道
他却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注视他的君王了。
常闻丞相国士无双,治国理政,上下安服,以清明称颂。
未料其亦深谙兵法,率举国之兵,解百姓于豺狼之吻,扼北夷之喉而锤其心,用兵有如神助。
决战之日,逼夷于山间,以火攻之,生灵涂炭。
夜间咳血,乃知,又折阳寿。
此一役大获全胜,北国臣服,收为属国,北事已定。
班师途中,他已气息奄奄,天命已矣,如之奈何。
他恨不能,恨不能永远不把自己油尽灯枯之事告诉他
他要让他后悔,这样那个健忘的君王才会记得他。
可凡事以大局为重,必要尽托身后之事,以保人心安定。
是夜,西南天空有明星陨落
可知良人乘风而去,不复归矣。
走马灯把那纷繁复杂揉成一团
他的懦弱自卑逃避故作坚强将伴了他长久的情感压抑了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