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面对这种强烈羞辱意味的“五盯四”战术，一股冰冷的滞涩感，从持球的指尖蔓延至整条手臂。

“投啊，哲也！免费的午餐，不吃吗？”

灰崎大笑了起来，仿佛在品尝一件艺术品被逐渐蒙上灰尘的快意：

“还是说，离了他们，你连篮筐都找不着了？”

进攻时间在滴答作响，催促着抉择。

没有犹豫的资本，黑子深吸一口气，逆着头顶的强光，屈膝，抬臂。右眼传来熟悉的胀痛，视野中的篮筐边缘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出现细微的、令人不安的重影和颤动。他努力修正着偏差，将球投出。

橙黄色的篮球划出一道略显仓促的弧线，磕在篮筐前沿，弹飞出去。

随之而来的是灰崎的笑声：

“这才对嘛。何必勉强自己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呢，哲也？”

“没关系，哲！别听那混蛋的鬼话！”

青峰抬高音量试图盖过灰崎的挑衅，语气中夹杂着焦灼的火气。

黑子微微闭了下眼。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海绵，在疯狂吸收着场上所有的不安与焦躁，以及那种被强推至聚光灯下炙烤的孤立感。

灰崎君在掠夺什么？

黑子的思维有了短暂的空白——是在掠夺，我与大家之间的联系吗？

看台上传来零星困惑的低语。

“为什么完全放空他？”

“这是在干什么……打假赛吗？”

“没有吧，就算不盯防他也投不进的样子……虽然战术有点恶心，但看起来很有效啊。”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如同陷入噩梦循环。南九州大学的“五盯四”战术，与其说是战术，不如说是一座为黑子量身定制的透明刑架。他被粗暴地“请”出了战局，独自站在三分线外那片被刻意清空的区域。空气在这里凝固，形成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与奔跑、对抗、传递的篮球世界彻底隔绝。

东大叫了第一次暂停。走下场的几步路，仿佛跋涉在泥沼之中，气氛像绷紧的弓弦。

“操……这打的是什么烂球，能不能想办法把那群苍蝇弄开！”

青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一向与他对着干的黄濑都沉着脸道：

“小赤司，这根本不是在打球了。他们完全就是……”

“完全就是针对我的陷阱。”

黑子接过了黄濑没说完的话。那股冰冷的滞涩感从手臂蔓延到了胸腔，反而让思维变得异常清晰。

“小黑子……不是的，那家伙……他们根本就是在乱来！那种战术完全就是在违反竞技精神……你不要听他们乱说，他们……”

黑子看着黄濑难得流露出的焦躁情绪，竟笑了笑——说来也有些不可思议，他也在奇怪，明明都到了这种时候，为什么自己还可以笑出来呢。

每一次死球，灰崎的声音都会灌入他脑海。

“没有得分能力的家伙，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被我抢走了啊，现在的你还能创造什么？”

“——看，他们因为你打得多难受。”

“你的篮球，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已经属于我了。”

那些话像黏稠的蛛网，不停缠绕上来。但奇怪的是，今天那些恶意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就像提前看过剧本的演员，虽然现场的灯光依旧刺眼，对手的表演依旧投入，但心底却意外地保留了一丝抽离。

“说起来，还要感谢黄濑君之前的脱敏训练，灰崎君说的那些话，于我而言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但现在的确不是任性的时候了。”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戴着护腕的右手上。冰凉的材质下，能感受到脉搏急促的跳动。护腕的边缘，因为刚才频繁的投篮，微微有些卷曲。这触感将他拉回现实——这里不是黄濑可以随时停下的“预习课”，这里是真实的战场，每一次失误都在消耗队友的体力与斗志。

“我不可能一整场都要靠着自己不稳定的命中率，去做场上那唯一一个被‘优待’的得分手，而让大家去承担四打五的消耗。”

“那就消耗！”

青峰猛地打断他的话：

“你以为我们在乎这个？那种杂鱼，来多少都一样！你只要……”

“不可以哦，青峰君。当你每次要绕过三个人才能接到球时，真的没关系吗？”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焦躁的队友，看向赤司。

仿佛预料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青峰快速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肩膀：

“不行！哲，不准说那种话！我——”

“赤司君，请换我下场吧。”

沉淀下来的理智盖过了一切，做出这个决定似乎比想象中要容易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