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也在现场。”
荻原顿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极其温和的笑容,仿佛一个等待已久的答案终于落定。
“果然啊。我就觉得……我好像感觉到你了。后来得知你在东大,又重新开始打篮球,我真的很高兴。”
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黑子的右眼上,他没有去问黑子为什么高三时的断联,也没有责备他高中毕业后的人间蒸发,他依然执着地、像小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似的追问着当下最关心的事情:
“所以眼睛,真的没什么大碍吗?”
黑子摇了摇头:
“已经好多了。只是偶尔……训练量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会有点不舒服。没什么事。”
“你这家伙,还是这么喜欢逞强。”
“不是哦,荻原君。我只是不想停下来。”
荻原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充满了对老友倔强脾气的无可奈何和深深的理解。他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算了,我说不过你。不过……”
他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东大最近风头正劲啊,七连胜,铺天盖地都是你们的新闻。”
“嗯,大家都很努力。”
“是啊,奇迹的世代嘛,听起来就有够吓人的。”
荻原故作夸张地耸了耸肩,但他随即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重新变得认真起来,直直地看向黑子:
“所以,黑子,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仿佛猜到了荻原接下来会说些什么,黑子下意识道:
“抱歉,荻原君。我现在率属于东大篮球部。”
荻原了然地笑笑,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意外:
“我知道,嘛,就算我再怎么邀请你加入早稻田,现在的你也会拒绝的吧?”
“嗯……所以,真的非常抱歉。”
“哈哈,根本不需要道歉啦!我还没那么不识趣哦?虽然不能把你挖到早稻田——但如果只是一场友谊赛呢?”
“什么?”
“我是说,如果只是打一场友谊赛呢?黑子,你作为早稻田的外援,和我一起。”
黑子瞬间睁大了眼睛。
“友谊赛?为什么……我不明白。”
“唔,你也知道,早稻田也顺利进入了联赛淘汰赛阶段,距离正赛开赛还有两周的时间,按照以往的传统,这两周,名校之间总是会约上几场训练赛嘛,当然,我还是更习惯说是友谊赛啦——东大和早稻田,准备在三天后进行一场友谊赛。”
“不,我还是……不明白,荻原君,就算是友谊赛,我肯定也是会代表东大出场的。”
“是啊,按理说是这样没错。”
荻原突然笑了笑,他的语气十分轻松,就仿佛是在谈论一件很简单的事:
“嗯……就当是,帮我一个忙?或者说满足一下我突如其来的、小小的任性?”
早稻田的年轻队长伸了个懒腰,顺势坐到了小道边的长椅上,姿态比刚才更放松。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黑子,神态像是在和老朋友聊一个普通的想法。
“你看,我们现在都长大了,对吧?不会再像国中时那样,因为一场比赛而哭得稀里哗啦——当然了,就算是现在想起那场比赛,还是会难受得快要窒息,但也算得上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堂课,它让我更早地看清了一些东西,比如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鸿沟,比如竞技体育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又不讲道理。所以嘛,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不喜欢那群眼高于顶的天才。”
这应该是荻原第一次主动和黑子讲起多年前的那场比赛,他的语气始终平静,甚至可以说豁达。
“所以黑子,我邀请你不是想证明早稻田一定能赢,更不是为了什么复仇,那种想法太幼稚了,早就不适合我们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辞:
“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们可以一起,用一场全新的、认真的比赛……”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黑子泛着血丝的右眼,语气变得更加柔和:
“而且,黑子,你不觉得偶尔换一下环境也不错吗?暂时离开奇迹的世代那种……嗯,该怎么说,高压又完美得让人喘不过气的环境?在早稻田,没有那么多非赢不可的压力和期待,你可以更放松地去享受篮球本身。”
黑子坐在荻原的身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并非是在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而感到纠结,相反的,他并没有太多的犹豫——现在他脑海里更多的,则是那个刺目的、像是铡刀般斩落下来的计分板。尽管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再度从荻原的口中听到那场让彼此痛苦万分的比赛时,他仍旧觉得浑身的血液在发冷。
“抱歉,荻原君,当初……”
“……唉,黑子。所以我才说,你这家伙啊还是老样子。”
荻原一把拍在了老友的背上打断他的话,后者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直起了腰身坐好。年轻的早稻田队长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鼻子,笑道:
“我就知道不管过了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和你说起这件事,你还是会露出这种表情来。”
夕阳的余晖将荻原的身影拉得很长,就好像他整个人都融化在了光里。
“黑子,你知道吗?那场比赛对于我来说……就像一道疤,永远留在了这里,时不时会抽痛一下,痛的时候,当然也就会想起那一天发生的事。”
荻原轻轻在胸口处比划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
“但是啊,黑子,有时候我们回望过去的伤疤,并不是为了再次品尝那份痛苦,而是为了确认,自己已经向前走了多远。”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