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
仿佛人群已散,没有灯光,没有呐喊,一切都那么安静,诺大的场地中安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心跳。
与心跳同步的,是篮球砸在地板上时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熟悉万分。
这像极了他十五岁的那个夜晚。
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清晰得如同昨日。
那天他递交了帝光篮球退部申请书,然后请了一天的假,回家也没有吃东西。只是洗了个冷水澡,然后倒在床上,从白天发呆到天黑,这才隐隐睡去。
后来忽然就醒来。正确的时间不知道,大概两三点,不过那时是几点并不重要了。
总之,在半夜里,他独自一个人,在一片漆黑中睁着眼睛,没有谁在他的旁边。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一点声音,连时钟的针刻着时间的声音都听不见——也许是时钟停了。
一直以来就因为低存在感而变得孤单一人的他突然感到自己被隔离在一处遥远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那一刻,黑子体会到在这广大的世界上,没有谁爱他,没有谁跟他说话,没有谁会想到他。即使他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也没有谁会发觉到吧?
——就像被装在密封的大铁箱中,继而被那几双手无情地推入深海的心情。因为气压他觉得心脏痛,痛得几乎会撕裂成两半——那种感觉,还有其他人可以了解吗?
明明只是被队友们抛弃了,然后退了篮球部,不想再打篮球了。
可能外人听起来觉得不是个什么事儿,这种年纪撑死了就是玩玩篮球,还能当命去看待?
但是黑子却感觉,这恐怕是他活着所经验的最痛苦的事情之一吧,他真的悲伤得要死。不,不是死了也罢了,而是就那样下去,箱子里的空气稀薄,事实上真的就会死掉。这不是比喻,是真的。
不过这个时候,恰恰就是这个时刻。
黑子听到远远的地方传来了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那真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运球声。他家附近并没有篮球场,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就是很远很远。微微的声音似乎听见了,又似乎听不见。但黑子确定那就是篮球撞击水泥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不会错。
黑子在黑暗里静静地谛听着。
于是,那篮球运球的声音再一次传到他的耳里。
然后,他的心脏不痛了,时钟的针开始移动,铁箱子慢慢浮上海面。
他突然就明白了过来。即使这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但还有篮球陪着他。
后来他做了一件自认为特别丢人的事情。他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哭出了声。
那个夜晚,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运球声,究竟是真还是假,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在最绝望的那一刻心里对篮球的爱唤醒了他。或许一切都只是他的想象。
但无论如何,他坚持了下来。
而这一刻,那熟悉的运球声再次传了过来。不是从遥远为止的地方,也不是从他控球的手掌中,而是心口。
他看不到身边的队友在哪里——甚至,他忘却了队友的名字。阻挡他的敌人出现在面前时,他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徒留的只剩下一道道泛着微光的漆黑人影。
只有篮筐。
只有篮筐带着光芒。
他要做的就是突破这些人影,然后将球送入篮筐。他将任何私心杂念从心底驱除干净,把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当作最后一场决赛的黄金时间,任何伤痛都不能阻止他把球放进篮筐。
“别开玩笑了!”
阻挡着他的黑影发出了愤怒的吼声,隐隐约约的好像还有人在喊他。黑子分辨不出每一个声音分别是什么,来自哪里,但他可以判断出场上的每一个机会。
黑子是靠本能做完了那一系列动作,就好像对方的防守早已构不成威胁。
他清楚地看见那一道道的黑影轮番晃动着,不断的换球员来防守他,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可黑子能够感觉到第一个防守他的球员很害怕,顺利地甩开面前的人,他们就换另一个人来防守,然后他就把这个防守球员逼疯,再换下一个。
无论谁防守他,黑子都相信只要自己的脚步不停,眼神凝聚,连续对面前的人展开攻击,最后这个人一定会先崩溃和放弃。
Back-step shot,转脚迈定落位,轴脚二次落位,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顺利地完成过人。
黑子箭步般地切入篮下,轻松地上篮得分。他的手指没有如同之前那样为了提高命中率而伸缩,可篮球却像是被他驯服的宠物,温顺乖巧得不敢偏转一点角度。
——然后,空刷得分。
微微垂下眼睑,黑子的眸间漾出了一丝纯粹的蓝光,似带着灼灼火焰,却又燃烧得这么安静。
他不知道球是从哪里传来的。但只要他想得分了,篮球就会从最舒服的角度突然砸入他的手中。
到底是谁传过来的球?
不不,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