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黑子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的神情，火神试图用一声短促的笑打破沉重的气氛。他把裤腿放下，将镜头重新摆回去：

“不严重，医生说也就三四个月的恢复期。很快就过去了。”

“可是，火神君之前不是已经收到NBA新秀队的试训邀请了吗？那现在……”

“啊，那个啊……”

火神抓了抓头发，视线有些飘忽不定：

“如果恢复情况不理想的话，可能就得先考虑做新人自由球员了——不过问题不大，试训的两支球队都很友好，教练组和高层也都表示了理解。现在是休赛期嘛，刚好要给了我恢复时间。”

或许是终于说出口后松了口气，又或许是透过镜头，被黑子那双温和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眼眸注视着，火神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靠回到沙发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对黑子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这几天啊……我老也睡不好觉。”

“那种只能坐在板凳上看着我的队友们打着篮球的感觉，太糟糕了。我会一直在数……自己到底有几天没有碰过篮球了。”

“后来……我突然好像明白了，那时候黑子你的心情。所以我打电话来并不是想跟你说什么受伤的事——虽然我也做好了什么都瞒不过你的准备啦……”

火神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才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中的黑子身上，或许是不习惯这样直白的表述方式，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坦诚和笨拙：

“……但我真的只是，突然想打给你。”

黑子微微睁大眼睛。

“火神君……”

“那会儿的你，一定也因为眼伤痛苦得要命吧？可我……我却没能真正察觉到。明明知道你情绪一定很低落，我却总想着‘黑子那么坚强，肯定没事的’。平时都是你在支撑着大家前行，让我差点忘了……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

黑子弯了弯眉眼：

“……这么消沉的火神君，可不是我认识的火神君哦。”

火神怔了片刻，就像是被这句话烫到般，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低声嘟囔：

“……啰嗦。”

“不过，能听到火神君这样说，我很高兴。”

黑子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透过屏幕拉近彼此的距离：

“因为这说明，在火神君感到迷茫的时候，会想到我。所以我很高兴哦，火神君可以这样信任我。”

火神沉默着，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些。他也下意识凑近了屏幕，好像这样就能把黑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刻进灵魂深处。

“而且，火神君的篮球，从来就不只是跳得高而已啊。力量、意志、对胜利的渴望……这些是任何伤病都无法夺走的。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积蓄能量而已。”

火神苦笑了一下，胸腔里那股淤积多日的沉闷感，仿佛终于开始松动、消散，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另一种酸涩和难堪。他低声道：

“什么嘛……这些话……这些话明明两年前应该由我说出来……可是现在居然要你反过来安慰我。”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默然，只剩下跨越太平洋的微弱电流声。

对于高中时期就站上巅峰的他们而言，在荣耀加身时骤然被伤病击倒，脑海中轰鸣的第一个念头无疑是——我们还能赢吗？我还能继续赢下去吗？

对于黑子哲也来说，也是一样的。自诚凛夺冠后，他已太久未曾体会过坐在替补席、沦为看客的滋味。那是一段被强行按下静音键的灰暗时光，眼伤之后的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他时常捂住左眼，用作痛的右眼独自望向窗外的天空，然而间歇性的色盲却让那片蔚蓝褪成一片令人心慌的惨白。有时独自走楼梯，复视带来的重影会让他一脚踏空，他在台阶上摔倒过十一次。到后来，他只能扶着墙，一阶一阶地、缓慢地挪下去，这个举动还曾被几个从他身边追逐打闹、飞奔而下的孩子们天真地笑话过。

但是后来呢……后来的事情，黑子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好像熬过那段时间后，他却突然发现，伤病没能拖垮他，反之，他离开球场的那段时间里，拥有了更宏观的视角，能用更高远的目光和更深沉的情感去爱篮球了。

“篮球，从来都不只有一种模样。现在的我也依然这样认为哦。”

黑子收回思绪，重新看向屏幕中的搭档：

“——而且，火神君本身就是一个篮球笨蛋嘛，如果那些话从火神君嘴里说出来，我大概会吓得连夜坐飞机去美国确认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吧。”

“喂！”

再煽情的氛围被黑子这样一吐槽都维持不下去了，火神忍不住无奈地捂住半张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遇上黑子都会被对方那语出惊人的对话吊着走。奇怪的是，心口那种无法言语的沉闷，竟真的在这熟悉的、让人哭笑不得的互动中，悄然消散了大半。

“……你这家伙。”

火神放下手，脸上无奈的表情渐渐褪去。他抓了抓那头乱翘的红发，终于也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点不好意思却又释然的笑容：

“好了好了，真是败给你了。那对双胞胎的录像，我会尽快整理好发给你。说真的，我没在开玩笑，血缘那种东西在球场上邪门得很，简直就是作弊。就算是我们俩一起面对，估计也得脱层皮。”

“竟然连火神君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吗？”

黑子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就当火神以为对方是想出了什么破解的战术时，却听黑子喃喃自语道：

“唔……既然和火神君一起都会很吃力的话，那果然还是优先找青峰君搭档比较稳妥吧。”

“……喂！你这家伙事到如今还要搞拉踩那一套吗！我刚受的伤可是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打击啊！？”

火神几乎是隔着屏幕喊了出来，脸上那副夸张的委屈表情让黑子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后者见好就收，语气重新变得认真而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