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让桑哈儿寨领阿喇克绰特部、拱兔领多多罗特部,各领部属出击!”
传令兵高声应诺,飞速策马远去。
林丹汗眯起眼睛,看向那片已经开始沸腾的战场。
来吧,先送点甜头给你们尝尝。
可别连这点甜头,都吃不下啊?
……
此时,天光终于大亮,笼罩在草原上的薄雾彻底散去,战场的形势陡然加速。
没有什么后世文人臆想出来的,愚蠢的墙式冲锋。
这群在西伯利亚寒风中长大的蒙古人,只相信他们祖祖辈代代传承下来的战术,最朴实,也最考验骑手本能的战术。
——进如山胡桃丛,摆如海子样阵!
两边几乎做出了完全相同的选择。
四个部落,数千名率先出阵的骑兵,自动分作了二三百人一队的小队。
战场之上,没有固定的战线。
所有的小队都在追逐着他们对手的左后侧,试图从对方最脆弱的地方发起攻击。
而这种追逐,又往往因为其他小队的加入,而被迫中断,受伤,甚至退却。
一个个“八”字形的循环,在广阔的战场上此起彼伏。
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狩猎而来的本能,让他们如同一群群燕子,只凭头领的几个转向,便能心领神会地汇聚成一道道洪流。
当一方的骑队发起冲锋时,另一方的骑队往往会选择暂避锋芒,向后退却,与自己的预备队会和。
而另一支修养了片刻的骑队,又会立刻从预备队中出列,发起新一轮的冲锋,去追逐彼方退却时掉队、落伍的士卒,用弓箭和马刀,收割他们的生命。
直到对方的预备队,又重新发起反冲锋。
浩大的战场之中,两方数千骑兵的争斗,仿佛一场壮观而残酷的海浪式表演,此起彼伏,潮起潮落。
没有金铁交鸣的激烈碰撞,没有那种气势汹汹、不死不归的决死冲锋。
有的,只是无休无止的呐喊、砍杀、箭鸣,以及那震耳欲聋的马蹄轰鸣。
瓢泼一样的箭雨,胡乱洒落在整个战场之中。
所有人的性命,都仿若风中浮萍,并不全然由自己的勇武决定。
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箭,一块让马蹄失足的石子,一次兜转后不经意的马速下降,一个过于冒进的冲刺或掉队,都会成为夺去他们生命的死神。
在对阵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战场上的形势,几乎是持平的。
甚至在素囊台吉率领的左翼战场上,蒙古右翼联军还略微占据了上风。
素囊台吉确实悍勇,他身先士卒,带领着部众一次次冲散了对面阿喇克绰特部的阵型。
察哈尔侧的阿喇克绰特部节节败退,所能辐射的“海浪范围”,被一点点地压缩。
他们回归本阵进行休整的骑兵越来越少,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在溃败后,不知跑向了何处。
终于,卜失兔再次下令,左右两翼所剩下的另一半部众也尽数加入战场,而原有的队伍,则逐步退到中军之后进行重整。
另一边,林丹汗看着战局,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仿佛战死的,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牲畜。
他再次挥手,冷酷地将另一半外藩部落,也派上了战场。
他在等。
他在等卜失兔全军压上的那一刻。
至少——也应当是压上半个中军的那一刻。
否则,纵使击溃了这左右两翼的疲兵,卜失兔的中军主力拨马便走,自己能取得的杀伤也将大大减弱,后续的青城之战,反而要平添不少波折。
这是先苦后甜之理。
当然,最关键的是,苦的都是外藩部落的兵马,林丹汗自然就更无所谓了。
死得越多,他对整个察哈尔的整合才越顺利。
自从在辽东连连受挫以后,他已经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万名本部编练过的固山,也要远胜于十万游离依附的外藩部落!
此战过后,想来他的六个固山或许就能够全部整编了,甚至扩展到八个固山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