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个好人——可那其实也不定。为了凤欢颜,他愿意牺牲自己,也未必不会牺牲别人。
“你是个影卫,杀过人,见过血,叛过主。你的痛苦不值钱。”
我手腕转动,一杯温茶泼在他脸上。
影卫是否都要像他那般没有尊严和自我?我不确定。
但看他“一生”,的确是个可以为了凤欢颜什么都抛弃的人。想要他因为受辱而反抗大概也不太容易,加上他本也在皇甫异的报复名单上,我也不想对他太过客气——与其让他觉得我故作伪善、阴险狡诈,而多加防范,不如干脆让他觉得我逼他迫他,意图明显——人呐,往往对明着的危险没什么怀疑,却对摸不透猜不着的危机重重防范。就像面对老虎,你只会想着要怎么在它爪下存活,而面对狐狸,却要诸多揣测它会怎么偷袭。
狐狸当然也有狐狸的好,但当老虎没那么累心。不过于我而言,都不过是哪样适合就选哪样罢了。
“我知你喜欢凤欢颜。”
“属下……属下不敢。”
“却敢为他背叛皇甫绝。”而皇甫绝却是极不好相与的。
“属下也是一时不忍……”
“你倒是坦诚。”
“属下自知罪该万死。”他眼中绝望,我心中无语。
罪该万死?套话罢了,哪来那么些修辞夸张,我平声无趣道:“我又没要你死。”
我不想听他“感恩”,不想看他惶惑,不想由他编撰猜忌。
但还是要听、要看、要任他去想、去猜、去说。
即使知道所有的“剧情”,我也还得自己去看这人的深浅。我不想轻敌,也不想妄断,若是哪一日败在这么个我以为无甚威胁的人物身上,那岂不是更可笑了。
等到他沉默——直到他沉默得连表情波动也再无有。估计他心思纵使百转,也已到了最后。
我才平静开口:“你不是喜欢凤欢颜么?那我就成全你。”
“公子?!”影十八惊愕地看着我,“……恕属下愚钝……”
我微眯起眼睨视他:“我以为你当初放走他,就是知道皇甫绝并非他的良缘。”
“属下不敢妄议。”
我故意嗤笑道:“何必呢?你不敢,好,我替你说。皇甫绝生性骄傲独断,冷心薄情。他喜欢时纵然可以对凤欢颜千般万般好,可等到他不喜欢了,依他的性子,自然是冷置、厌弃,却也容不得旁人染指。到时凤欢颜就不知要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了。”
这未必是他一个自小被洗脑的影卫能够想到的,但却是我需要他想到的。我要他即使为了凤欢颜,也绝不能再倒戈回皇甫绝那边。
我看着他面上僵硬愁苦,玩味笑笑:“你想救他,好啊,等我打败了皇甫绝,你想带他去哪儿都没人会管你。”
“可是公子……您……不是不喜凤公子么?”
“当初我杀他,是为了皇甫绝。可惜现在,我更想让后者生不如死——让他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远走高飞——这,难道不是一个好主意?”我刻意笑得愉悦,其实这理由在我这种薄情之人看来本是牵强,但对于他和皇甫异这些将情爱看得很重的人却大概也勉强够了。
我面上骤然转冷沉声道:“你听我吩咐,我就成全你。你不听,就自向皇甫绝‘请罪’去吧,一个背叛过他的影卫,我一个废人又哪里敢要呢?至于凤欢颜的死活……那就要看皇甫绝能不能赢了,可即使他赢了……凤欢颜就能心安了么?”
良久的沉默,我也总得给他时间思索。
“二公子想让属下做什么……”他艰难下了决定,眸光坚毅又痛苦。
“你?做一个清白的影卫就够了,至于皇甫绝那里,你就当自己死了吧。”
我不需要他做肱骨,但我需要一个不会通风报信的钉子——即使我也不会相信太多。
“属下听凭主子吩咐。”
“好,吃了它。”
一颗毒药,七虫七花,若是不知配制冒然解毒,无异于送死。
他自是料到我会如此,以药控制别人效忠,本也常见,何况是在魔教这种缺少所谓信任的地方。而皇甫异这点本就是出了名的。对于我来说,这纵使换不来别人的效忠,却也无疑是个有效的法子——人心最是难测,与其辛苦经营防范,不如干脆一些,毕竟唯有利益才最是清晰明确,易于量度。
见他吞下药丸——这东西自是该入口即化。
我扔去第二颗药丹,见他接到,就挑挑眉笑了:“每月一颗。若是我死了,”见他诧异看着我,我倒是多少觉得有趣了,“云湖神医方熹,药王谷卓非凡,记住,你只有三个月时间去找这二人。前者嫉恶如仇可谓激进,不可泄露你魔教身份。后者行事肆意全凭喜好,你最好有凤欢颜陪你去求救,只是……若有凤欢颜在,他的确更可能救你,也更可能直接杀了你。”
“凤公子?他与卓非凡有什么瓜葛?”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因为卓非凡会对凤欢颜很感兴趣,也会成为凤欢颜的五个男人中最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个。
求他救人,怕是要拿命去赌,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嫉妒反而杀了影十八。只是后者……左右也没有几条出路了。